次日清晨,栗姬在婢女的陪伴下向竇太後問安,來到長信宮門前,館陶公主恰好迎麵走出。
若是在以往,栗姬必會冷硬地點頭示意後,便不再有交談。但今日不同,有了館陶公主昨晚的承諾,栗姬對她的怨恨似乎消散了不少,竟禮貌性地對她笑了笑:“長公主昨夜睡得可好?”
館陶公主笑得比她要燦爛許多:“我睡得倒很踏實,可母後大約是年齡大了,到現在還在塌上呢。”她往宮門內努了努嘴,道,“妹妹孝心可嘉,不過我看妹妹你是白走了一趟,也別進去問安了,萬一打擾了母後,倒惹了不是呢。”
栗姬見她一口一個“妹妹”,竟像是為自己著想的意思,反而有些不知所措,隻好幹笑著稱“是”。
館陶公主似乎真的變了個人般,居然牽起了她的手,不知該說是心胸寬闊,還是臉皮太厚,牽得如此親昵自然,仿佛兩人一直是好姐妹一樣,連笑容也這般真誠:“看今日天氣大好,妹妹若無事,陪皇姐走動走動可好?”
看她的神情實在不似作偽。栗姬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被館陶公主拉著走了。
“咳,之前住在堂邑,與妹妹疏離了許多,昨日筵席一見妹妹豐潤更甚往日,心中也踏實了不少。”
栗姬是個風風火火的性格,雖然愛生氣愛鬧,但不大記仇,見館陶公主屢次說話都對自己這般親厚,心裏就放開了,也高興地回應:“比不得皇姐呢,皇姐畢竟是太後娘娘所出,樣貌與儀態都不是吾等凡人可相比的。”
“之前真是太過擔心皇家子嗣,忽略了妹妹,妹妹想必不會怪皇姐吧?”館陶公主歉疚地問道,“說起來,皇弟的前三位皇子都是從妹妹你的肚子裏出來的,也正因為有你的孕氣,才催動了程姬等人順利懷胎產子啊。眼看著榮兒、德兒和闕於都長大了,妹妹,你可謂是大漢的功臣!”
栗姬被如此一誇,心中的喜悅溢於言表,但還是低頭故作羞澀道:“作為皇上的女人,為皇家開枝散葉、綿延子嗣是理所應當,皇姐如此誇妹妹,可真是折了妹妹的福分呢。”
館陶公主“哈哈哈”地大笑起來:“除了妹妹,還有誰擔得住這份誇讚呢。”
二人你一言我一語,挽手如親姐妹般,朝栗姬的寢殿走去。
與此同時,陳嬌百無聊賴地在未央宮裏四處轉悠。自父親回堂邑後,阿母就帶她住進了長樂宮的長亭殿,與太後毗鄰而居。整個東宮裏早就被她玩遍了,實在沒什麼意思,所以今日來西宮看看。行至偏僻處,她突然聽見“嚶嚶”的哭泣聲。
陳嬌好奇了,順著哭聲悄悄找過去,發現竟是昨日領舞並且唱歌的女子。眾人皆道她昨夜被皇帝舅舅寵幸,按理應該高興才是啊,哭什麼呢?也許是寵幸後又被遺棄了吧。大人的世界真是搞不懂。
這名女子本是南郡的江陵人氏,後來家境魄落而被輾轉賣到阿母手中,陳嬌在馬車上便認識她,是這次的一群舞女當中最漂亮的一個,也是館陶公主精心栽培的。從堂邑到長安的路上,陳嬌常能聽見她美妙的嗓音,那一夜聽到的思念故鄉的曲子也是她十分寂寥時唱出的。
罷了罷了,別人的痛苦又豈是自己可以輕易了解的,還是去長安城周邊看一看吧。
陳嬌就這麼輕輕地走了,正如她輕輕地來。
走在青草小道上,陳嬌看著前方尚未建成的寬闊場地,果然還是宮外更加好玩。一溜煙飛奔過去,依次穿過幾道門,東摸摸,西看看,然後就聽見不遠處“哼哧哼哧”的哭聲。
陳嬌的腦袋上頓時布滿黑線,今日是不宜出門麼?怎麼走哪兒都有哭聲?但陳嬌還是很好奇,順著哭聲昂首闊步地走了過去。
眼前的湖泊水麵寬廣,傳音極遠,連哭的人都不在乎被發現,她陳嬌一位弱女子又何必給那人麵子?
走近了,才發現是兩個小男孩,圓滾滾的還沒長成型呢,兩個男孩跟柱子似的立在那兒,相顧而泣,其中一個哭紅了臉,眼中帶有倔強和不甘,另一個則嚎啕大哭,哭不死人則不休的感覺。
陳嬌看著他們倒像在比哭,頓時來了興趣,奔了過去:“你們倆在幹嘛呢。”
哭紅了臉的小孩白了她一眼,不說話,但也不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