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娡回了漪蘭殿,倒頭躺在榻上。劉彘還是第一次見自己的母親這麼累,明明才過去兩個時辰不到。他走過去,給阿母捏捏後背。
他哪裏知道母親在館陶公主那裏端著一罐魚湯站了整整一個時辰,後來館陶公主讓她坐她也一直沒坐,又是哭又是拜,最重要的是精神壓力。雖然她出身不富裕,但自打入宮後便一直錦衣玉食,何曾這麼勞累過,加上她已經是四個孩子的母親,年齡著實不小了,這麼一鬧足夠讓她虛脫。
劉彘輕輕地揉著,發現母親的枕旁居然有些濕了。他不禁訝然,母親哭了?從出生到現在,他隻見過母親哭過一次,就是給薄太皇太後發喪的時候。他伸出手指蘸了那液體,是鹹味,真的是眼淚。
王娡回頭,見劉彘的表情,有些驚慌。她向來主張讓他明白這座宮裏的殘酷,卻不想讓他看到自己的軟弱,自己身為人母,必須做出心堅如磐石的表率。她撐著力氣淺淺一笑,道:“彘兒,阿母是替你高興,喜極而泣。我的兒子,不久就能娶媳婦兒啦。”
劉彘沒有被母親騙倒。阿嬌和韓嫣都是玩伴,和他們在一起固然開心,但比起他們,此時眼前含淚的母親無疑重要得多。阿母的眼神裏,明明是疲憊,和茫然。但他還是裝作開心的樣子,回道:“真的嗎,謝謝阿母。”
王娡見兒子如此開心,心裏舒服了許多,頓時疲累也減輕了:“當然是真的,不過,這些日子你要好好待阿嬌,若她對你耍些任性,那都是撒嬌,你多讓一讓她,往後就好了。你也要好好尊敬長公主,不得有任何禮儀方麵的差池。”這兩日,她明顯地看出了館陶公主的多疑,不知是不是給栗姬害出的毛病,總之以她的性格,必然不會就此信任他們母子,可能還會要借機試探與立威。
劉彘不大理解,道:“我和韓嫣一直對她很好啊,她愛吃牛羊羹,但館陶公主不讓她多吃,我們每次都帶一大碗去給她。而且她是姐姐,所以總愛教育我們,也總說我們任性……”
王娡知道劉彘不明白,但無力對他解釋了,打斷道:“總之記住你阿母的話,好好待她……”她又將那番話重複了一遍,聲音越來越輕,說到最後,她喃喃道,“對她好,就是對自己好……”
劉彘看著沉睡的母親,將錦被蓋好,默默走出了殿門。
與此同時,館陶公主在陳嬌的麵前坐下,道:“整日除了和王夫人的兒子戲耍,就知道悶在屋裏彈箏,也不知道去太後那兒多走動走動。”
陳嬌煩躁地戳著絲弦,發出嗡嗡的聲音似乎在反抗。
館陶公主又道:“自從這箏增為十二弦後就不如五弦時有味道了,聲音雖華麗,卻嘈雜了許多,難怪外頭的人都說此物浮躁,不比瑤琴。”
陳嬌撇了撇嘴:“俗見。”
館陶公主戳了一下陳嬌的腦門:“外頭都是俗見?可別忘了我們可都得靠著外頭那些泥腿子吃飯哩,表麵上我們是皇室我們主宰他們的命,別實際上是他們扼著我們的命啊。商周都是不懂這理兒才滅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