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殿中,日常足不出戶的薄皇後居然也在。
出於禮儀,景帝對她點頭以示慰問,薄皇後也麵無表情地低頭回禮。
竇太後道:“近日酷暑,頭疼的毛病又犯了,便讓皇後帶些蘅蕪香來。這些年來,都是靠著你與皇後的一片孝心,才使疼痛得以緩解啊。”
景帝點頭,道:“有勞皇後了。朕這就替母後捏拿一番。”
薄後從太後身旁讓位,看著景帝為太後按揉著腦後穴位,這個角度,她正好從側麵看到景帝的眼神,仔細中,似乎含有一絲憂愁。
她靜靜地看著他,安心地享受著當下的氛圍。她能這樣看他的機會不是很多,等將來栗姬走上自己的位置後……不知自己會飄零在何處,更不知餘生是否能再見到他。
太後突然道:“皇兒有心事。”
景帝的手指微頓,笑道:“果然什麼都瞞不過母後的眼睛。”
“你是從我的肚子中出來的,是喜是悲我焉能不知?說吧,讓母後給你參謀一二。”
於是景帝將軍臣單於在絹帛中的類容告訴太後,太後聽完陶青和周亞夫的爭論,“哼”了一聲,道:“他周亞夫不是很有本事嚒,當年武兒都差點葬送在他的手裏,就由他帶領兵將們打得匈奴不敢開口好了。“
景帝苦笑道:“母後您又說笑。”
薄皇後聽著這對母子的交流,嘴角也出現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這樣靜謐的時光,多麼令人安逸,多麼像民間的百姓人家……
她正放鬆地感受這祥和,隻見景帝的目光向她探來。她嚇了一跳,立馬擺正姿態,回到最初冷若冰霜的模樣。
她也不知自己為什麼會這樣做。這麼多年來,似乎已經形成了條件反射,無關於別人,無關於想法,甚至無關於那已少得可憐的自尊。
“薄後可有看法?”景帝方才見她的笑容,也被唬了一跳。自己上一次見她的笑容是在年宴,她在每年的慶典上都是那樣端莊地笑,疲倦地笑,而印象中她真正放出光彩的笑容,似乎要追溯到——第一次見麵。
當時,他身為太子,薄太皇太後是當年的太後,派宮婢喚他去長樂宮,他知道她所謂的親侄女兒也會在場,那時他正戀著栗姬,但沒辦法,還是硬著頭皮去了。進殿問安後,一抬頭,就看見她隨太後傲然端坐於上方,其微笑不容侵犯仿佛整個世界都該為她而旋舞,這樣的傲岸與栗姬麵對宮婢時不同,竟讓人產生理應順之的心態。
後來,她成為了自己的皇後,那如對抗般從不避諱的光芒讓他感歎,更讓他難於直視。他避免自己看她,任由她在宮中發光,直到不知何時,她突然就這麼凋謝了。
珠玉遭蒙塵,他更不會再多看她。
但今日這般嫻靜,他確實是第一次見,驚異之下,便對她主動發了話。
“子童不懂朝政,恕無覲言。”薄後的嘴唇微動,吐出幾個字,再無聲響。
景帝瞬間散了興致。
無趣之人終究無趣,木頭樁子敲不出那餘音繞梁。
“匈奴如毒瘤,一日不除,終日為患。但眼下諸侯剛平定,國力動搖,不可再生戰事。那些蠻荒之主若有無理要求,暫且順其意,待來日再一並討回。”竇太後道。
“是了,兒臣也這般想,”景帝點頭道,“隻是這和親之人選需經一番斟酌。”
“我漢室公主甚少,更皆是由王夫人一人所出,如今大公主和三公主均得良配,獨剩那二公主婧兒……”太後不繼續往下說,隻言猶未盡地等著景帝表態。
景帝麵露難色,仰麵而歎:“朕的膝下隻有這三位貨真價實的公主,怎舍得將其放逐往那荒涼之地。”
竇太後正襟危坐,道:“我大漢女子非等閑之輩,既身在帝王家,是公主,更是天下臣子之表率,自當為國效力。皇帝身為天子,此等危急關頭亦應割舍人倫之私情,不求安樂,隻求惠普黎民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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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皇後自稱:
《前漢書平話》卷中:“呂後曰:‘子童領聖旨,九月二十一日未央宮下,斬訖韓信也。’”《武王伐紂平話》卷上:“妲己奏曰:‘……今有子童姐姐到來,叫子童要赴仙會去。’”
所以本章裏讓薄後自稱“子童”,如有不同看法敬請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