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對方已經果斷結束了這場簡短的通話。她衝到陽台上,打開窗子,把手機狠狠地拋擲到茫茫夜色中。她對著天空大喊:“為什麼要這樣對我,為什麼?”叫聲被風吹散了,連一點痕跡都沒有留。她沮喪地發現,在這座熱鬧的城,竟沒有一雙耳朵可以收容她的愁苦。
喬東對她講的話越來越少,每天隻是重複性地道一聲“我走了”,“我回來了”。這個家對於他來說成了名副其實的旅店。偶爾,她趴在他的肩頭,渴望尋一點溫存,他也隻是推開她,道一聲:“很累,明天再說吧。”到了明天,他又把日期推到了下一個明天。明日複明日,明日何其多?她終於忍受不了他的冷淡,隨手抓起一個鴨絨枕頭拍向他的頭,大聲吼道:“你是不是對我厭倦了?如果是,請你直說,我會識相離開,我一定會!”他一把攬過她,把她放於身下,一翻蜻蜓點水的愛撫後草草切入正題,然後,轉身睡去。幾次過後,連她自己都厭倦了,如果歡娛是靠求來的,吵來的,還有什麼意義?
他對她的冷漠,成全了她新一翻的蠻不講理。在家裏,喬東不與她吵,她就開車出去和公路上的交警嚷嚷,幾次被扭送到警察局,幾次被吊銷牌照,她全不在意,她有的是錢,一切用金錢可以解決地問題在她眼裏全不是問題。有一次,她和小區裏那個肥頭大耳的管理員吵架,她掐著腰,問候了人家的祖宗十八代,把老人家氣到休克。管理員的小孫女跑出來,推開她,一雙小手指著她罵:“壞女人,你是個壞女人!”她怔住,呆立在那裏,痛苦的發現自己已經變成一個名副其實的潑婦,連小孩子都不喜歡她。
她怎麼會變成如今這副模樣?她真是一個壞女人嗎?不,她不是。她曾經那樣知足而快樂過,在她十歲以前,她曾是一個可愛又善解人意的孩子,在父母的共同關愛下度過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可是十歲以後,一場突然的變故,一切都變了。
在蘇曉米十歲那年,她的爸爸媽媽離了婚。
那天傍晚,她放學回家,在幽暗的夜色裏,蘇明啟低著頭對她說:“曉米,你媽媽走了。”
她把手裏那張剛剛得下的獎狀捏緊,又捏緊,來不及把書包甩下,徑直衝進父母的臥室。衣櫥空了,鞋櫃空了,梳妝台空了,她的心也隨之空了。蘇明啟跟過來,站在門邊哀哀地看向她,眼神裏滿是落寞。
“為什麼,為什麼?”她大聲質問他:“究竟是為什麼?”
他不說話,兀自走過來抱住她,眼淚鑽進她的脖子裏,涼涼的。那是她第一次見父親哭,一個即將四十歲的男人,將頭抵在她的肩頭,哭得像個無辜的孩子。她用力去捶打他的背,責備他留不住自己的女人,留不住她的媽媽。他的臉上落滿了淚水,他說:“對不起曉米,是我無能,一切都是我的錯。”她卻更用力的捶打他,她說:“傻瓜,你有什麼錯,明明是媽媽對不起你,明明是媽媽不要你!”
從那以後,她在心裏暗暗討厭那個叫米荔枝的女人。
離婚是米荔枝提出來的。那是個精明強幹又不甘於平凡的女人,曾陪蘇明啟一同打下江山。也曾經受過創業的艱辛,公司剛剛成立時不足十人,從設計、生產到銷售,每個人都分身乏術。在最低穀的時候甚至一連幾個月發不出工資,工作人員全都怨聲連連。她為了貸款,托人找到各大銀行的領導,說盡了好話,陪人喝酒喝到胃出血,人送外號“拚命三娘”。
在那段最困難的日子裏,她和蘇明啟天天守在一起,吃泡麵,喝白開水,他們曆盡艱辛,榮辱與共。後來,他的事業終於有了起色,而且穩步向前,每走一步都印了兩個年輕人的心血。再後來,她有了蘇曉米,她一邊料理著各項家事,一邊幫蘇明啟打理著公司裏的各項事宜。一晃十年過去,他的身價百倍,從求人者變成了被求者,所到之處必是一呼百應。他自是知道,這一切的背後是米荔枝的堅持和努力。他把公司一半的股份劃於她的名下,無數個熱門項目全都由她一人把持。她漸漸變得獨裁,霸道,甚至煩於聽到各種反麵意見,職員們在私下給她取了外號,叫“毒皇後”。蘇明啟多次找她談話,她全都置之不理。就這樣,矛盾越積越深,他們對於管理和經營的理念也相差越來越遠,她求新,他卻一心求穩。她驚奇地發現,那麼多年在她身邊的是一個不思發展的男人。於是,在一個平靜的夜晚,她吃完晚飯,突然把一張離婚協議書推到了蘇明啟的麵前。
那個寬厚的男人以為自己的妻子瘋了,他跑去翻日曆,確定不是娛人節後,沮喪地坐到她的對麵,幽幽地問:“你到底想幹什麼?”
“我想離婚。”她不緊不慢地說。
“為什麼離婚?”他哀哀地問。
“我們不合適,再在一起隻會彼此都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