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隻此浮生是夢中(2)(3 / 3)

在她離開的那一天,蘇曉米曾在深夜裏打電話給她,憤憤地說:“你會後悔的,一定會!”

是的,她終沒有逃出女兒的詛咒,她後悔了,可是一切卻再也回不去。自那天從蘇明啟那裏回來,她經常失眠,整夜整夜不能睡,一閉上眼睛就是蘇明啟那張熟悉的臉。她還會時常落淚,說不清是為什麼,隻是覺得委屈。出席宴會時還會常常醉酒而歸,她從來不會如此沒有分寸地經營自己,可是自那天起,一切都變了。她渴望有一雙手能把她抱起,予她片刻溫暖,隻是片刻就好。她曾試過找別的男人,可是沒有一雙手可以抵過蘇明啟那雙手的溫度。她想念她的丈夫,想念她的女兒,可是每每想起女兒的話,她的心總是撕裂般的疼。

蘇曉米說:“你會後悔的,我等著那一天,等著你無助的那一天。待到那一天,我會告訴你,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沒有人會在原地等你,沒有人!”

真的沒有人在原地等她。她灰心了,厭倦了,放棄了,篤定自己會在寂寞中度過餘生了。

她永遠沒有機會知道,當年的那把鎖其實是蘇曉米換掉的。

蘇曉米恨她的母親,恨她的狠心離開。自母親離開,她夜夜噩夢,每每從夢中驚醒,她獨自跑到大廳,把和母親有關的一切東西全都拋到窗外。為了不讓父親擔心,在天亮之前,她隻得把那些東西重新揀起,歸於原位。後來,在蘇明啟去英國出差的那一天,她果斷地找人換掉了門鎖,連密碼都重新設置。她不給那個女人回頭的機會,一次都不給。

她曾經把這些講與喬東。喬東說:“她畢竟是你的母親,你又何必做得如此之絕?”

她衝他怒吼:“她不配做我的母親,不配做蘇明啟的老婆,她不配!”

除了曉米,沒有人知道蘇明啟在離婚後曾陷在怎樣的悲傷之中。她不會對任何人講起,連她自己都不要再回憶起那段無望的日子。她曾一次又一次拍著父親的肩膀,笑笑說:“沒關係老蘇,沒關係的,以你的條件,完全可以找到比她更好的女人。”

蘇明啟感激又悲傷地看著她,哀哀地說:“我可以重新找一個妻子,可是你怎麼辦,你的媽媽隻能是米荔枝,隻能是她。”

她匆忙抹一把淚,語氣堅定地說:“我有你一個人已經足夠,真的夠了。”

自那天起,他們真就過起了相依為命的生活。蘇明啟沒日沒夜地工作,收入囊中的金錢成了夢幻數字。可是不夠,不夠,總是不夠。朋友們勸他:“你這樣拚,為了賺錢把健康都搭了進去,值得嗎?”他總是隻笑不語。隻有蘇曉米知道,工作於父親來說隻是一個遺忘的工具。那麼多年,蘇明啟從未把任何女人帶入家中,在他的心中始終為米荔枝留了一席之地。即使她不要,即使她拒絕,可是他依然要留,而且一直留著。

蘇曉米知道,父親在外麵是有過女人的。有一次,她在家裏接到一個女人的電話,指明要找蘇明啟。她靜靜地把電話聽筒遞與父親手中,他卻沉默地掛斷了。她轉頭看著他,憂愁地說:“你該認真去談一場戀愛了,我不介意,真的不介意。”他不語,隻是輕輕撫一撫她的頭,然後轉身走開。

她一直記得父親說過的話:“我可以重新找一個妻子,可是你的母親隻能是米荔枝,隻能是她。”是啊,那麼多年,他從未讓任何一個女人打擾過他們的生活。以蘇明啟的條件,身邊的女人自是不少的,可是從未有人淹沒過米荔枝的位置,從未有過。

蘇曉米從很小的時候就知道,占據一個男人的心遠比占據他的身體困難得多。她曾以為自己已經占據了喬東的心,可是若幹歲月鋪墊過去,她悲哀地發現,他的心原來一直不曾停留在她的身上。縱然他們之間少有大爭大吵,卻總似有一層東西擋在中間,隔出了裂痕,然後裂痕越來越大,越來越深,她甚至不知如何來修複他們之間的關係。有時,她望著他熟睡中的臉,會突然淌下淚來,她在心裏一遍一遍幽幽地問:“怎樣做才能使你不討厭我,告訴我,到底該怎樣做?”有時喬東翻身時醒了,睜開眼睛看到她,會突然一驚,然後不耐煩地問:“怎麼不睡?坐在那裏發什麼神經?”她不說話,將身體退回到被子裏,以被裹頭,裹緊,再裹緊。

他們之間的關係像一口幹枯的湖,即使連綿不斷地扔進小石子都不會激起半點漣漪。她以為這一生都會在這種無趣中度過了,連他冷漠的原因都不知曉,直到有一天,一個男人的出現打破了這種被固化了的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