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艾蕪
在向仰光奔馳的火車上,首先看見高矗於綠陰叢中,遠遠就對旅人露出一臉微笑的,是你的姿影啊,大金塔!在離仰光馳往印度洋的輪船上,回頭來大都市的輪廓已經消失了,卻突然望見聳立藍空,仿佛依依惜別的,也是你的姿影啊,大金塔!這些我都記得,但尤令我永遠不會忘掉的,是當黃昏之際,落日掛在你的腰畔,群鴉都從菩提陰中噪起,散在晚紅的西空,旋成點點的黑星,飛舞在你的身邊,這時嗬,遙見你那慵倦的樣子,唉,怎樣的使入起著興亡的感慨!或是深夜散步於綠漪湖畔,望著你通身圍著燦爛的珠光,湖水裏也映著你柔和的金影,那滿透出舞女要赴夜會似的神情,又怎樣地令人感到高興!
如今你的足下,大理石鋪就的道上,那些獻花獻香的盛況,還是不如當年的麼?那些著白衣花裙的善男信女,被我叫做拜金主義者的,還是當著晴美的節日,在你下邊且歌且舞,興趣不減於往昔的麼?主張暴力革命絕食死在獄中的僧人巫威塞牙,在你身邊舉行火葬的悲壯日子,你還記得麼?喊著Slmongoback的行列,通過了繁華的都市,繞到你的足下,散成頭顱的海波,作著祈禱和演講的示威日子,你還記得麼?五千印度碼頭工人的大罷工,弄到整個都市都成了死滅的淒愁景況,而你那裏的香化,也顯出了從來未有的暗淡樣子,你還記得麼?大金塔啊,這些我都記得的,而且令我很是懷念的。
請你抬頭替我望望,那些點綴在金色稻田中的茅屋,是否還在冒出血紅的火冠,烏黑的煙柱?那些閃現於綠色森林中的棕黃麵影,是否還在把畫盔神和蛇的白旗,繼續地豎了起來?一別三年的大金塔嗬,請你提起足尖,為我望一望吧。
艾蕪有著許多描寫邊地和異域風光的作品。《懷大金塔》即是他根據漂泊緬甸的生活經曆而寫成的隨筆集《漂泊雜記》中的一篇。寫作此篇時,作者已離開緬甸三年,但對大金塔深深的懷念之情飽含在字裏行間,使讀者的感情隨作者一起激揚澎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