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鶴鳴著急辯解:“任教授,您誤會了,那是我瞎蒙的!”
“瞎蒙!怎麼可能,你抱著腦袋在考場上整整想了一個多小時,說明這道題是經過你的充分思考和理性分析之後才得出的答案!如果沒有在小麥試驗田對麥子進行長久的觀察,沒有對育種工作進行深入的思考和分析,沒有天生的育種才華,是不可能給出這樣一個答案的!”
“就算如此,可我隻答了一道題,怎麼能得到第一名呢?”
“你短短的幾百字,已經超越了所有學生的答案!前麵那些隻是常規性的理論題,最後一道題才是真正檢驗育種人才的試金石。秦鶴鳴,你就是小麥育種隊伍裏一株不可多見的單株啊!”
“我……”一時之間,秦鶴鳴不知該如何開口了。任重遠對他寄予了厚望,可問題是,他的心思壓根就沒在育種上。
任重遠舉起布滿老繭的右手,重重拍打在秦鶴鳴肩上,語重心長地說:“鶴鳴,留下來吧,跟著我一起育種!”
秦鶴鳴的臉色又紅了起來,他心裏堵得慌,他不忍心讓任重遠教授失望,但他又不能違背自己的內心,更不能輕易放棄自己的理想。他還是將心裏話說了出來:“任教授,我……我已經報名參軍了……”
“報名參軍?”任重遠的額頭皺成了一團抹布,他必須要把事情跟秦鶴鳴講清楚:“鶴鳴,你是這麼多年來我接觸過的學生中,在育種上直覺和天賦最高的!不管你去從事其他任何性質的工作,那都是對農校,甚至是中國育種事業最大的損失!”
秦鶴鳴倔強地回答:“我已經決定了,我不會留校育種。”
秦鶴鳴的話,一字一句砸在任重遠心髒上,他感到一陣眩暈,汗珠也從額頭上滲了出來,慌忙拿手撐在桌角,黝黑的臉龐上顯出固執的神情:“不!你必須加入育種小組,留校工作!”
“不,我一定要實現從軍報國的理想……誰都不能攔我!”倔強的年輕人碰到固執的老漢,就像兩塊大石頭撞到了一起,硬碰硬,誰都不好受。秦鶴鳴的胸脯上下起伏,他喘著粗氣,一轉身,拉開辦公室的門衝了出去。
“你……秦鶴鳴……”任重遠捂住左胸口,臉上現出痛苦的神色,一下子跌倒在地。
等任重遠再次醒來時,發現自己正躺在病床上,他模模糊糊地聽到張正一和醫生在談論自己的病情。醫生說他患的是風濕性心髒病,是由於平時過度勞累,加上在麥田地頭長期被風吹雨淋所導致的。在辦公室突然暈倒,則是由於心髒病突發導致的短暫性休克。
任重遠想告訴大家,盡信醫則不如無醫,自己的身體沒有那麼嚴重的問題。可是,等他發現自己努力了半天還吐不出一個字的時候,才意識到問題似乎沒有他想的那樣簡單。他隻好接受了眼前的現實,老老實實躺在床上。可他人躺在床上,思想卻沒有躺在床上。這小子啊,跟我年輕時一個德性,死強死強的,還特別有主意!任重遠又在想秦鶴鳴,他在秦鶴鳴的身上找到了很多與自己類似的東西,甚至包括年輕時的叛逆。任重遠清楚的記得,自己在秦鶴鳴這個年紀的時候,身邊的人都爭相報名當兵。那時候人窮,在部隊上至少能混飽肚子啊!他父親也逼他去當兵,可他是死活不去。不是因為貪生怕死,也不是不願為國效力,是因為他太為國家和百姓著想了!他親眼目睹家鄉的父老們忙碌了一年,一個汗珠摔八瓣,才分得二三十斤小麥。除過大年時能吃一頓餃子外,平日裏餐桌上很少能見到白麵。以至於大人、孩子都會把掉的饅頭渣撿起來吃……經曆過這種歲月的人,心裏會是什麼滋味啊!任重遠年輕時就立誌從事小麥育種工作,一定要培育出最高產的小麥新品種,讓老百姓們都能吃上“白麵饅頭”。這一轉眼,30多年都過去了……30多年,任重遠想,雖然我們的國家取得了抗日戰爭、解放戰爭的勝利,但還並未取得糧食戰爭的勝利!國家還有很多的老百姓仍然過著饑腸轆轆吃不飽飯的生活!
要想改變這種現狀,就必須要把秦鶴鳴留在農校從事育種工作。憑著育種人特有的直覺,任重遠意識到秦鶴鳴就是他要尋找的育種人才的種子。現在,任重遠的身體也在提醒他,是到了給農校、給小麥育種隊伍選拔接班人的時候了。除了秦鶴鳴,這個接班人還能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