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瞅著就到了麥收時節,試驗田裏的碧螞雜交麥已經接近黃熟,卻下起了連陰雨。民諺有“正月怕暖,二月怕寒,三月怕霜,四月怕風,五月怕雨”的說法,指的就是五月的雨會影響小麥生成和成熟,連陰雨還會造成麥粒黴爛、發芽,以致豐產不豐收。任重遠焦急不堪,聽著外麵的雨聲,就像是有萬隻螞蟻在撓自己的胸腔一樣,他忍不住趁夜跑到了試驗田裏。還好,秦鶴鳴和任慧敏及時趕到把他送到了醫院。
風一吹,雨一激,任重遠風濕性心髒病的老毛病又犯了。他惦記著試驗田裏的麥子,卻死活不肯住院,非要回家。他打著這樣的盤算,在家裏呆著,雨一停,立馬下地看麥子。可惜,老天爺的心思誰也掌控不了,吧嗒吧嗒的雨好似和他作對似的,竟又連著下了半個月,一直下到了五月底還沒停。這雨,不僅下到了地裏,更下到了任重遠教授的心上。
“老天爺,行行好,別再下啦!再下麥子就……唉!”
任重遠坐在書桌前,眼光從手裏的黑色工作筆記本上挪開,落在對麵牆上掛著的條幅上,上麵寫著八個大字“科學救國,為民育種”。這是任重遠一生的夙願,是他為之奮鬥的終身理想。隻可惜,眼下裏,劈裏啪啦打在窗上的大雨給他和理想之間帶來了不少麻煩,他心裏發愁,額頭上的皺紋也擰成了一團解不開的死疙瘩。
這一陣,張正一書記隔天就會來看他一趟,跟他聊聊天,解解悶,勸他把身體養好。聽著張正一這些暖心窩子的話,任重遠好幾次都差點掉出淚來,他心裏愧疚,別說對不起國家,對不起等著吃白麵饃饃的老百姓,就是張正一他也對不起……四九年那會兒,還是政委的張正一冒著槍林彈雨把自己和碧玉麥麥種從國民黨軍隊中搶救出來,後麵這幾年裏,當了書記的張正一堅定不移地支持自己進行碧螞雜交麥培育研究,不管旁人如何提出質疑的意見,張正一對碧螞雜交麥的支持始終沒有變過。可結果呢,任重遠黝黑的麵龐上顯出慚愧的神色,一年失敗,兩年失敗,三年……眼瞅著今年的形式大好,可這連陰雨一下,就又說不準啦!
“咳咳……”煩心事憋在胸口,任重遠努力想把它咳出來,卻沒有咳出來。他使足了氣力幹咳一聲,卻一下子咳到了筆記本上。任重遠有些吃驚的望著筆記本,上麵有一灘紅色的血跡。
任慧敏聽到聲音,端著茶過來:“爸!您沒事吧?”
“沒事,年紀大了,不服老不行,”任重遠趕緊將筆記本合起來,壓到胳膊下,“隻是,你聽這外麵的雨聲,今天晚上我可以休息,可麥子沒法休息呀!”
“麥子我管不著,您我可管得著。”任慧敏欠著身子坐在床頭,替父親捏著肩膀:“爸,您知道不,小的時候,我最盼著下雨天!”
“哦,為什麼啊?”
“您還記不記得,那會兒,我媽經常因為您天天忙到半夜才回來,跟您吵架。可是,隻要一下雨,您就得早早回家。”
“怎麼能不記得?”美好的往事一幕幕浮現在任重遠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