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重歸於好(1 / 2)

初秋的黃昏來得很快,還沒等終南山上被日光蒸發的水汽消散,太陽就落進了西山。山穀中的嵐風帶著濃重的涼意,驅趕著白色的霧氣,向山下遊蕩,而山峰的陰影,更快地壓倒在村莊上,陰影越來越濃,漸漸和夜色混為一體。

早已過了吃晚飯的時候,林蕤還站立在食堂門口,兩隻手揉搓著胸前的一條長辮子,踮著腳尖,眼神中帶著焦急的神情左顧右盼。朦朦朧朧的黃昏中穿行著不少人,卻沒有她期盼的熟悉身影。身後,食堂的燈一盞盞熄滅,看門的駝背老漢拉著吱扭作響的木門準備上鎖。哎,林蕤歎息地跺了一下腳,像是下定了決心要做某件事情,突然轉身衝進食堂。

“嗨,關門啦……”

在駝背老漢絮絮叨叨的抱怨聲中,林蕤很快又走了出來,她兩隻手裏多了兩隻碗,一隻碗裏堆著冒尖的菜,菜上蓋著有兩隻饃,另一隻碗裏盛著玉米糊糊。借著黑夜來臨前的最後一抹微光,她深一腳淺一腳,來到了專家公寓。

幾個剛吃罷晚飯的男青年,或蹲或站地聚在一堆,抽著紙煙,講著白天發生的趣事開心的笑著。他們看見林蕤端著飯菜走向秦鶴鳴宿舍,都好奇地伸長脖子張望著。林蕤卻大大方方地來到門前,一側身,用肩膀頂開門,旋身進去了。

秦鶴鳴的宿舍極其簡陋,一張單人床,一張破舊的桌子,兩把椅子,靠牆兩個書櫃,書櫃裏滿是書籍和資料,書桌上也胡亂堆著資料和稿紙。書桌近角,放著飯碗和茶缸。外邊椅子旁邊,放著一個紅色暖水壺。地下,極其淩亂地擺滿瓶瓶罐罐,上麵貼著標簽,床頭那邊的窗台上擺著三個本來用做種麥子的瓦盆,因為還沒播種,瓦盤裏暫時空著。秦鶴鳴背朝外,手裏握著派克鋼筆,專心致誌伏在桌子上寫著什麼,全然沒有覺察林蕤進屋。

林蕤看見秦鶴鳴神情投入,奮筆疾書,不忍心打擾。她端著飯菜靠門站著,一雙大眼睛緊盯著秦鶴鳴熟悉的背影,內心裏真像打翻了五味瓶似的,各種滋味都有。上一次她來到這個宿舍,還是在秦鶴鳴剛剛搬來的第一天,她以為秦鶴鳴在育種選拔考試上作弊,由於激動和氣憤,這個本來善良大度的姑娘,竟甩手結結實實打了秦鶴鳴一巴掌。自那往後,她和秦鶴鳴再在路上碰見時,兩人頂多彼此點點頭。好多次,林蕤停下了腳步,手裏揉搓著長辮子,等著秦鶴鳴走到身邊,想向他打聲招呼。但是,每一次都是她的嘴巴已經張開了一半兒,心中的念頭卻都被秦鶴鳴躲閃的目光、“啪嗒啪嗒”急匆匆擦身而過的腳步給打消掉了。秦鶴鳴呀秦鶴鳴,望著他黝黑的後脖頸,林蕤忍不住怪他,虧你還是個男子漢,就不能大度一些,停下腳步來跟我打聲招呼!

擂台賽開賽之後,每天早晨,當林蕤來到試驗田的時候,準會看到秦鶴鳴帶著草帽在忙碌的身影,等她晚上離去的時候,秦鶴鳴還在那裏低頭忙碌,似乎沒有一點準備要回去休息的樣子。白天裏,她和尹初萌整地結束後,關懷地朝隔壁試驗田望去,沒想到竟和秦鶴鳴打了個眼對眼。心有靈犀的人呀,隻要這麼望上一眼,便能感覺到對方心裏的想法。林蕤覺察到,秦鶴鳴和自己一樣,有著恢複兩人之前關係的心思。但她也了解,秦鶴鳴脾氣倔,一般情況下他可不會主動來打招呼。她動了動腳步,正要尋著秦鶴鳴的目光跨過壟梁走過去,卻被尹初萌端上來的一碗水給擋住了。林蕤趕緊喝了一口,可等她再抬起頭,秦鶴鳴卻已轉過了身,正和郝耕田在說著什麼。恰好尹初萌又催著去吃飯,她隻好輕輕歎一口氣,轉身離去了。

傍晚時分,林蕤專挑了食堂裏靠門口第一個位置,一邊細嚼慢咽地吃飯,一邊等待秦鶴鳴。結果,眼瞅著食堂關門了,他還沒有過來。心思細密的林蕤發現,這已經是秦鶴鳴第三天沒來食堂吃晚飯了!就是鐵打的身體,不吃飯也不成啊,看看任重遠教授,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她心裏焦急,忍不住打了飯菜給秦鶴鳴端了過來。

林蕤的目光落在秦鶴鳴因為寫字不斷抖動的右肩上,心裏感歎:“秦鶴鳴呀秦鶴鳴,你就這麼忙……比毛主席和周總理都忙,連吃飯的空兒都沒有……”

秦鶴鳴似乎聽到了林蕤內心的召喚,他突然放下筆,站起身伸了個長長的懶腰,興奮地大喝一聲:“嘿,大功告成!”

林蕤兩大步跨過去,把飯菜放到桌上:“吃飯吧!”

一瞬間,秦鶴鳴伸直的兩條胳膊僵在了半空中。他低頭瞅瞅桌上的飯菜,又抬頭瞅瞅林蕤,布滿血絲的雙眼中顯露出慌張神色,嘴唇微微蠕動,一副努力搜刮著合適詞語的著急樣兒,卻最終沒能說出一個字。林蕤的鵝蛋臉上升起兩片緋紅,她兩隻手揉搓著胸前的長辮子,目光直直盯著門口,隻留一個側臉給秦鶴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