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散文(1)(2 / 3)

村子雖小,也建有公太廟,其位置在村頭。過了樹叢,再走一小段路,山腳下有一處雕梁畫棟、瓦作琉璃的建築,便是公太廟。廟分上下兩棟,上棟自是供神,下棟用來演戲。早先下棟未蓋起來,還得搭一個草台子,不過並不費勁,也無需管事人多加吩咐,村人即樂於幫忙。後來,公太廟的下棟改成戲台,就有了固定的場所。請戲原本就有怡神之意,將戲台子搬進去,自是題中應有之義。如此,公太端坐著,不必側身不必抬頭,就可看戲。而今電視早已普及,電影則很少人去看,但舊戲仍有它的熱鬧,至少在鄉村裏是這樣。其實所唱的戲,反反複複的就那幾出,但村人就是看不厭。這當中,除了戲文的內容,還有場景的熱鬧。且說有一出戲叫《趙玉林》的,真要算保留節目了。那戲文也是說窮書生遇上了富小姐,卻受小姐家人百般刁難,幸虧小姐賢惠,這才得以中舉,從而在人前抬起頭來。這出戲,是會引出許多眼淚來的,幾乎每看如此。看戲之時,掉些淚不算丟了臉麵。至於其效用,就是有一種激勵吧。小村裏多有讀書上進的,這其中就有發奮之義了。現實中的發奮,不妨先讓戲文唱出來。春社才一天,戲則可唱個十天半月,實在是延續了那種熱鬧。

一年到頭,村人都有些事要去找公太老人幫忙。大凡心中有了什麼願望,就會去許個願。願望成了現實,自然得去還願。願望落了空,又還得去許願。而今更需要公太老人庇護的,是那些出門打工的人。農閑時,村人多出外打工。打工的第一要義當然是掙錢,但不可少的前提則是保平安。這一切,不妨都在公太老人麵前許個願,這樣做起事來就不會那麼莽撞。至於打工帶回來的錢,也許比不上帶回來的見聞多,但常有人出去,也算是見了世麵。

(原載於《閩西日報o生活專刊》2009年10月23日)

陌上花開

我時常會想起那條回鄉的小路,而背轉身也就是走向遠方的路。自上學之日起,記不清在小路上走過多少個來回了。來去之間,哪裏有什麼物事都很熟悉,但眼光常會留意到開在路邊的小草小花。小草小花雖不惹眼,卻不乏情思。小路上的石板都有些淩亂了,若能留下腳印,也當是重重疊疊。這其中,一個身影自是越走越大,但願望則越來越小,就如同草花一樣,隻能在眼前身邊搖曳著些許情思,且開且落。不過細想來,生命中隻要有所問候,並不怕姍姍來遲。所要提防的倒是時日過了許多,卻都未有回複,那就意味著有所忽略了。如此,雖是如小草花一般的情思,也可為記憶珍藏。

沿著那條記憶的小路,還可回溯到童年。坡上山花爛漫,小夥伴仿佛比賽似的,數著哪裏的花多,頗有一種發現的喜悅。繼而才想到摘花,比如摘下梔子花來,用草莖穿在一起,就可吹著滴溜溜地轉。再放到水流急處,還可借著流水衝著轉。梔子花有幽香,很好聞,且花瓣厚,也很好看。但為了玩,都顧不得賞花了。其時還編樹枝為草帽,那是為了模仿打仗,誰都喜歡戴的。至於戴花就不那麼樂意了,怕的是招人笑。於是有時就將花串成一個環,乘誰不注意,便戴到他的頭上去。那時在坡上,往往還要放一頭牛。牛可任它在坡上吃草,人就散在坡上玩。玩到後來還舍不得扔掉花環,便索性掛到牛角上。牛不會發出脾氣來,但模樣有點怪。童年的花,常是托舉著一片童真競相開放。

“城中桃李愁風雨,春在溪頭薺菜花。”這兩句詩所體現的意趣,是對於鄉間風物的喜愛。詩中將桃李與菜花對舉,其實鄉間也是有桃李的,且大多點綴在溪邊坡上。當令時節,也是桃花紅,李花白,兩相對照,分外好看。若是雨裏霧裏映襯著,則那一重輕紗更能托出花的姿態。至於鄉間的菜花,那真是到處都有。比如茄子花開在枝上,就好比停在那裏的蝴蝶,何其多啊。有一種蕉芋花,跟美人蕉差不多,一枝枝紅豔豔的,摘下來吮吸,略有甜味。牽藤的豆類把花捂在架上,映成一幅花的簾,且還是重重簾幕。南瓜花大大的,喇叭一樣,待得花落,就會結籽。且牽開藤來,常有意外之喜,即有南瓜已坐成碩大的一個。菜與花,本意是種菜的,但卻賞得了花。

李漁說得好:“園圃種植之花,自數朵以至數十百朵而止矣,有至盈阡溢畝,令人一望無際者哉?曰無之。無則當推菜花為盛矣。一氣初盈,萬花齊發,青疇白壤,悉變黃金,不誠洋洋乎大觀也哉!當是時也,呼朋拉友,散步芳塍,香風導酒客,尋簾錦蝶與遊人爭路,郊畦之樂,什佰園亭,惟菜花之開,是其候也。”菜花的美,一是整齊,因為菜總是成畦地種的。再就是聚少成多,也就可觀了。不過菜花與園藝之花的不同,還在於漫步山野田地之樂,而不局促於小小的園地。至於菜花中可稱得上洋洋大觀的,或許就是油菜花了。記憶中有一個印象是難忘的,那就是一片花枝燦爛的油菜地邊,出嫁了的女子回娘家,背上背了一個胖娃娃。女子走在田埂上,順手摘下一束花來給背上的小孩。那是一個紮辮子的小女孩,一個具體而微的她。這時節的油菜花成片地開過去,那真是花的海。油菜花,乃土地之精粹所凝。至於土地的女兒,不用說,是健康而可愛的。菜花之美大都不離樸實,這才為人所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