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散文(4)(1 / 3)

對於佳茗似佳人的說法,也有不以為然的。田藝衡在《煮泉小品》中說:“茶如佳人,此論雖妙,但恐不宜山林間耳。昔蘇子瞻詩:從來佳茗似佳人,曾茶山詩:移人尤物眾談誇,是也。若欲稱之山林,當如毛女麻姑,自然仙風道骨,不浼煙霞可也。必若桃臉柳腰,宜亟屏之銷金帳中,無俗我泉石。”這是本著茶之高潔清雅來立論的,對佳人也另有選擇。茶與佳人相提並論,還不可忘了曹雪芹的描述。林黛玉所居的瀟湘館有一聯語:“寶鼎茶閑煙尚綠,幽窗棋罷紙猶涼。”瀟湘館主人的風神,恰如窗外的蕭蕭竹韻,盡是清秀之氣。雖也是茶裏氤氳,卻浸著清寒的詩味,其風流高格調早已遠離了香豔之濃。至於那葬花之舉,又另具惜春之意。這是以茶為韻,以花為命了。

(原載於《閩西廣播電視》2011年8月4日)

鳥聲

住處臨街,一天到晚,並不缺少市聲。往來的車輛聲、小販的叫賣聲及各種音響聲,吵得習慣了,也能充耳不聞。但若窗外響起三兩鳥聲,聲音雖不大,聽來卻很清晰。窗那邊有玻璃及圍欄,鳥是進不來的。有時,鳥兒會停在鐵格子的窗欄上,探頭探腦地往裏看。看裏麵的人是不是還坐在那裏,怎麼不弄出一點動靜,比如也叫兩聲。若是放下了窗簾,仍可看到飛鳥的影子晃動著,輕掠身影。

那鳥,是再熟悉不過的麻雀。也隻有麻雀,才與人跟得那麼緊。像燕子那樣,隻是季節性地拜訪,人家就客氣多了。麻雀是不走的,一年四季都守在人家的屋簷下。即使不討人嫌,也不會讓人很喜歡,於是有意無意地,就被人忽略了。但麻雀並不在乎人的感受,它隻想著屋簷下有個窩即可。正如擠進城市的人不管樓有多高多大,也是隻求個窩而已。窗外的麻雀探頭探腦的,或許也是想尋個窩吧,隻不過牆體是磚砌的,不像鄉下的泥牆那樣,有條裂縫,就可掏出一個洞來。至於要在屋簷下築巢,城市的樓房也沒什麼屋簷了。

但鳥兒還想著與人做伴,一念及此,便覺得它的可愛。此種關係,始終是不離不棄的。且對個人來說,那鳥聲還另有意味。在老家的時候,地處偏僻,少可交遊。除了幹些農活,常是一個人待著,看看書什麼的。有一處老屋空著,我常待在那裏,且現有的住屋不夠用,晚上還得住在老屋裏。那裏很靜,連雞鳴狗叫都少,卻就少不了麻雀的叫聲。唧唧鳥鳴,破我岑寂,不無撫慰。老屋後是山坡,有一叢竹長在山坡上,在屋裏待膩了,便走到竹林下來。那麻雀也常從屋簷下飛到竹叢中,鳥兒在青枝綠葉間跳躍著,叫得更歡了。

流逝的時光中,陌生的會變得熟悉,熟悉了又會陌生,隻有鳥聲聽來依舊。在那熟悉的叫聲裏,往日的生活場景不時閃回,讓人不由得感慨一番。相比起人事的瑣屑來,自然物事顯得更親切。世事悄然變更,即使不再期待什麼,但那熟悉的鳥叫聲,卻是不想拒絕的。且不說那鳥聲的背後,還有一整個自然。

(原載於《閩西日報》2011年9月25日)

上初中

當年在村裏讀完小學,就去鄉裏讀中學。出了家門,大約有十多裏路要走。除了書包外,還要帶米袋子、菜罐子,一個星期的吃喝盡在那裏。起先提在手裏不算沉,但要走長路,就不能一直提著,而需要一根棍子。當然也可拿扁擔,但有點小題大做,還是棍子挑著輕便。棍子的長短,大約與身高差不多吧。周末回家,則是手裏拿著棍子。那棍子在手裏拿得久了,已磨得很光滑。越光滑,越舍不得扔掉。孫犁寫過一篇《木棍兒》,說的是當年行軍,手裏總離不開一根棍子。“棍子的好處,還在夜間,可作探路之用。那樣頻繁的夜行軍,我得免於跌落山澗,喪身溪流,不能不歸功伴隨我的那些木棍。”但就形象來看,則不大雅觀。即“左邊一個洋瓷碗,右邊一個幹糧袋,手裏一根木棍,”樣子有點像一個乞兒。那時節幾個人走在路上,用棍子挑著一個布袋子,也很像是丐幫弟子。棍子的作用除了有助於肩挑背負外,還可用來打狗。有人家的狗,不僅吠得凶,還會追咬上來,以為我們真是乞丐。但有根棍子在手,就不用怕狗了。幾個人擺開架勢,到後來倒不是人怕狗,而是狗怕人。狗盡管吠得凶,就是不敢再靠前。棍子成了武器,怪不得丐幫的兵器會叫打狗棒。

一根木棍挑起的生活,雖不比路上那些挑擔的沉重,但上學之路另有一種辛苦,包括生活在內,且主要的就是吃不上新鮮蔬菜。這一路走來,同行的人越來越少,後來就剩了自己一個人。而我當年之所以沒輟學,是因為書中自有樂趣,這也算讀書上進之義了。隻不過那書不隻是課本,還有連環畫。父親每星期給我一元零花錢,我沒有用來改善生活,卻大都買了連環畫。買不到的,還可租。有的人預先買了許多連環畫,便可擺攤出租。《三國演義》《水滸傳》及許多革命故事等,都是先從連環畫上讀到的。到後來看大本的書時,感覺似曾相識,就讀得更順暢了。記得有一本七十一回本的《水滸傳》,到我手上時,很舊了,我還是向同學買了來。還有一本大書叫《蝦球傳》,是在書店買的。當時是架上沒有新到的連環畫,店裏的營業員就向我推薦了這本書,說是很好看,他都看過了。至於課堂的興趣,主要在於一位數學老師。上他的課,我最投入。他講的內容,我不僅能聽懂,且解題中上一步如何,下一步我便能接下去。於是他就笑了,我覺得那笑是衝著我的,心裏很高興。自然,數學讀得好是不用說的。後來才知道,初中時那位數學老師還是民辦教師,就住在相鄰的村子。再後來師資多了,他不再教書,改在學校做雜務。但在我心裏,這真是一個師者,盡管不一定評得上職稱及名師之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