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因為客人的原故她比起往日來年青了許多,這青春的複回,是客人同丈夫皆已於無意中發現,而自己則能在一些瑣碎事情上感到趣味也可以作這證明的。
客人每天來談話,在家中等候那好丈夫從公司回來,一同在家中吃飯,或者一同到公園去消磨美麗動人的黃昏。
在女人心中客人所占的位置,從客人方麵已覺得與“客”稍稍兩樣了。
但客人為受過高等教育的人,不缺作人的理智,熱情的控製,有時說來真還可以使人佩服。像客人性格那樣的男子,卻並不是世俗所謂走冒險路徑的男子。如果不是這好丈夫,他是不至於忽然失去這力量,可以在生活上始終保持一種可尊敬的謹純印象給所遇到的一切人的。就是任何時候,這好丈夫,也就從不至於對這朋友人格有所疑惑,他沒有想到這個朋友是做得出驚人事業的朋友,他見到朋友的拘謹,有時覺得很可憐,還勸過她應當在一種親洽中把這朋友的拘謹除去才是。他這樣說時不消說是見到她的窘態,還以為因自己的話沒有得到女人的了解,很可惜。他料想不到是他們同時把他沒有提及的也做到了。
因為單是兩人談話也成為每日的事,所以所有可以談到的話在他們之間是無有不談了。他們談到生活,談到各種各樣的生活。他們談到生活的意識,與社會意識,以及個人對生活的態度。他們把旁人的生活引為談話的主題。他們有時又談到婚姻在每一個人身上所有不同的意義。兩人正因為似乎得到丈夫的信任,所以本來應稍存節製的地方也沒做,到某一時候,兩人才吃驚似的互相各自檢察自己,所發現的卻是單為了這苦痛的擔負,各人皆沒有否認這戀愛的勇氣,終於不能自拔一同下沉到一個深淵中去了。
直到經過這孩氣的行為頂點以後,兩人再互相各自檢察自己,又才覺得他們都破壞了一些不可補救的東西,在生活上生出了一個見不到的罅隙了,他們就帶著悔恨,仍然更放肆的過了一個春天。
作女人的負荷照例是較男子為多,她在未得到以前就知所得的不是諒解,不是熱情,將隻是一些空虛。沒有證實這空虛時,她曾用了各樣的力救拔自己與罪惡分手,保全自己的靈魂。她這樣作過,她其所以終於失敗,還是她那丈夫。天下事再沒有一個丈夫比缺少嫉妒為害事了,他的大量隻是推她與自己遠開,與另一人接近。她當時隻要丈夫能稍稍節製到自己,她就不至於同那朋友在這火邊戲弄為火灼傷的情形中了。
當她把關於本身近月來所得到的影響告給那入幕之賓時,那人像是第一次才想到好丈夫;為好丈夫著想,他心中燃燒著慚愧。他沒有話說,但慌張的地方終不能勉強掩飾。
她看到這情形稍稍生了一點氣。
“做男子的人,有用處隻是在第一次要女人順從他作那呆事,到以後,就本來是十分聰明的情人,也變成庸俗自私的漢子了。”假如她這樣子說。
“你罵得對,我是無用處的。”他就將這樣答應她。
“以我想呢,你如有膽量就把我帶走。”她這樣想到,可不說。
“我未嚐不可以同你走去,但那好丈夫並不與你有理由分手,而且我敢說,你愛我隻是一種遊戲,不過一時興趣,至於他,那是你們互相愛戀的人,他是使你在世界上知道幸福的丈夫。”這男子,他也這樣想過的,他想的實在不錯,他的思想雖有一時近於糊塗,如今可正確了。
全因為是人太聰明了,至少是到這個時候人忽然見出聰明的必需了,為了另一生命的存在,他們都在所經過的春天認了過失;他們都追悔,都全無主張,呼吸也非常窘迫那樣沉默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