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越軌(1)(2 / 2)

二啞巴嘴巴失去了說話的功能,腦子的功能還算齊全。二啞巴也知道勤快和吃苦能獲得主人的好感,他除了燒好鍋爐,還要掃院子、倒垃圾,洗拖把等幹些分外的活,有幾次竟將俏姑手裏盛尿的痰盂搶了去,自己倒進廁所裏。俏姑是從不拿正眼看二啞巴的,以前,對於二啞巴那化鐵為水的熾熱的目光以及不太自然的討好,她隻報以冷冷的一笑。但隨著時間的推移,俏姑如今倒覺得二啞巴有些意思了,尤其是想到丈夫在她麵前做戲,丟下她守活寡的時候。

俏姑跟仁厚結婚的時候,仁厚唯一的家產便是兩孔隨時可能坍塌的土窯洞。婚後,兩人同在窯洞裏棲身,同在幾畝責任地裏勞作,日子雖艱辛,但俏姑心頭的天空一片睛朗。那時丈夫的瘋勁野勁真讓她回味無窮。後來,山上發現了金礦,仁厚也加入了挖金子的隊伍。開始是給人打工,後來找見了礦脈,也做起了金老板。沒幾年便告別了土窯洞,在小鎮裏住上了小洋樓。俏姑滿以為要苦盡甘來,不料丈夫從此變成一個有色彩的影子。去年,兒子遠走高飛上了大學,隻剩下她獨守空樓了。在俏姑看來,更難讓她忍受的不僅僅是寂寞的苦澀和情感的失落,還有生理上的饑渴。俏姑跟一個賣化妝品的年輕人很熟悉,而且還知道年輕人有個好聽的名字:妙韻。那個年輕人魁梧健壯,英俊瀟灑,魅力遠遠超過了丈夫仁厚。年輕人的影子時常在她眼前閃現,有好幾回俏姑竟夢見自己跟年輕人在偷情、交合。那回俏姑濃妝豔抹、花枝招展,借買化妝品之機故意挑逗年輕人,可是年輕人無動於衷。後來俏姑表現得更加大膽露骨,不料年輕人很是生氣,末了還朝俏姑擲去一個輕蔑的笑。這使俏姑既羞慚又悲觀。但年輕人的影子,並沒有因此在她腦子裏消失。

俏姑雖然獨自一人過生日,但還是精心做了好幾樣菜,還從酒櫃裏取出一瓶“五糧液”。飯、菜、酒擺了滿滿一桌子,仿佛是在招待親朋好友。桌子中間放著生日蛋糕,蛋糕上插滿了燃燒著的紅蠟燭。俏姑木然望著那些默默燃燒的火苗,片刻,張大嘴巴打算將它們吹滅,但剛吸了一口氣,又把嘴閉住了。她想起了二啞巴,於是把二啞巴喚進屋。二啞巴用那隻右眼打量了一下桌子上的飯菜,望著俏姑顯得有些惶恐。俏姑臉上浮出笑意,說:“你知道嗎?今天是我的生日。”二啞巴點點頭。俏姑說:“來,幫我把蠟燭吹滅。”二啞巴有些茫然。俏姑催促道:“吹呀!”自己先吹了一下。火苗們跟著彎了一下腰,有的彎成了一股青煙熄滅了,有的又掙紮著站起來。二啞巴望了望俏姑,突然一口氣將剩下的蠟燭吹滅了。之後,俏姑找了一隻碗,從盤子裏各樣扒了些菜,又滿滿盛了一海碗龍須麵。說:“拿去。”二啞巴木頭樁子一樣立在那裏,眼盯著俏姑送給他的飯菜,嘴叭咂著就是不肯接,而且還顯出一種隨時準備逃掉的架勢,仿佛俏姑送給他的不是美味佳肴,而是一顆即將爆炸的手榴彈。直到俏姑不耐煩地吼了一聲,才慌忙接了,一接著便匆匆忙忙往外走。俏姑突然喚了聲二啞巴。二啞巴當即立在那裏,俏姑的目光將二啞巴從頭至腳掃了一遍,揚了揚手示意讓他出去。俏姑望著啪噠關閉的樓門,眼睛濕潤了。

俏姑從來不喝酒,這天竟將滿瓶的“五糧液”喝下了一大截。不一會兒她就覺得渾身發熱,頭重腳輕起來。吃罷飯,她懶得收拾盤碗,臉麵朝天躺在席夢思床上,兩眼凝視著裝飾華麗的樓頂。樓頂在慢慢地旋轉,一圈、二圈……旋轉的樓頂突然變成了丈夫的一張臉。丈夫的臉很白,脖子也很白,連襯衫也是雪白雪白的,將紅色的領帶襯托得更加鮮亮刺眼。丈夫笑模笑樣地俯視著她,儼然昨天出差臨走時的神情。不過,她感到現在的笑裏多了輕蔑、譏諷和厭惡,仿佛在說:哼,你這個老東西!有什麼資格讓我陪著你過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