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長:有把部署,精密成亂的嗎?要麼是你在亂彈琴,要麼是敵人匪夷所思。
俊說:叛匪求亂,是求我們亂,這個目的,他們似乎達到了。可我還是不明白,在我們未亂時,他們為什麼敢走自己先亂這一著險棋?
禾說:叛匪就是叛匪,就是賭棍,他們是不會按常規出牌的,他們不亂,就有了規律。有了規律,就會被我們掌握。事實上,我們當初就是想在叛匪的正常行動中,找到浮出水麵來的指揮樞紐,然後直插匪穴,一舉搗毀。接下來再收拾那些無主自慌、無主自亂的烏合之眾。現在,一切都亂套了。我甚至不能肯定,這個局麵是已經開場的“三三暴亂”,還是“三三暴亂”正式開場前的演練與投石問路。
處長說:禾科長分析得不是沒有道理,但我總覺得太把叛匪估計得高深莫測了。難道就沒有另一種可能,即,這場看似匪首失控的叛亂,根本就不存在看似,它就是已經開始的“三三暴亂”呢?所以,不管叛匪那邊是怎麼回事,我們都不能紙上談兵,等待,觀察,摸情況,分析來分析去,議而不決,坐失戰機。我建議立即行動起來,既要談兵,更要出兵!參謀長,您看呢?
俊:叛匪既然亂,那就讓它亂,我們就來個以亂對亂,亂中取勝。他不按常規出牌,我們也不按常規出牌。以前,我們怕被敵人牽著鼻子走,這次我們就將計就計,讓他牽著鼻子走好了。哪裏有匪患,我們就滅哪裏,見一股滅一股,咬著它的尾巴不放,協調作戰,圍追堵截,窮追猛打,直到一股一股地消滅掉全部叛匪!當然,我們兵力有限,為了讓平叛行動更加精準、快捷、有效,為了及時掌握各種匪情及匪情變化,我們軍區還需要你們公安提供大量的情報保證啊……
俊請處長談談意見,處長說他完全讚同俊的意見,並說公安處會後將向川西軍區提供一份書麵的平叛剿匪建議方案。
在這份平叛剿匪建議方案遞交之前,公安處還向川西軍區遞交過一份意見書。公安處在那份意見書中提出了如何建立新政的意見。建立新政的意見,主要來自禾的堅持。禾對處長說,不換掉舊的鄉鎮長、保甲長,不撤掉自衛隊,不孤立、解散哥老會,叛匪就永遠存在,平叛就沒完沒了!因為他們是國民黨潛伏特務的土壤,沒有這塊土壤,潛伏特務生不了根,往哪裏潛、朝哪裏伏?
禾護送安等鄉鎮長去參加靈池學習改造班、回到甑子場不到十天時間,就得到了黃土場被圍的消息。
五
黃土場被圍之戰,在共和國平叛剿匪史上頂頂有名,史稱“罌粟花戰爭”。
情況是這樣的。那正是罌粟花盛開的季節,在一片又一片一壟又一壟翠綠得很肥實很深藍的葉叢浪間,紅的、紫的、白的,打苞的、大開的、起蒂的,一大朵一大朵的罌粟花,吐著巨大的妖冶的有倒鉤的聲音,滾滾而來。所有的種罌農戶,都在花的氣息中,領受著即將成形的果的誘惑,並淪入了無邊無際的財富想象。
但是,它是惡之花,它生下來就帶著原罪。因為這個,新中國反對罌粟花的盛開。喧嘩與騷動的罌粟花,民國種下的罌粟花,必須在禁毒的指令和騰地春耕的號召中,歸於泥土與寂靜。
種罌大戶彬與章,首先表示了反對,呈現了對國家行動的反動。二人是黃土鄉地主,一個副鄉長,一個保長。二人不僅抗交公糧,還拒不執行人民政府要求鏟除罌粟苗的指令。見二人不鏟除罌粟苗,全鄉所有種罌人都不鏟除。見全鄉所有種罌戶都不鏟除,鄉工作隊就急了,一急就扣押了二人。二人被關押在鄉公所的臨時監室裏。二人對看守說,兄弟,隻要你放了我們,你這輩子就不缺錢花了。看守就放了他們。看守跑去報告工作隊,說犯人跑了,不曉得咋跑的。工作隊隊長就說,房子不能空著,你進去吧。看守沒想到,自己馴養的監室眨眼間就翻臉不認人,張口便把自己吞進了肚籠子。從籠外到籠裏,僅一步之遙,這句話隻有說給看守才恰如其分。
二人尤其是副鄉長章沒有想到,這一跑,就把事情跑大了。二人逃脫沒幾天,章就被抓捕歸案。
緊接著,區長盛,就在黃土鄉一塊罌粟花地上,主持召開了一個戒備森嚴的、有全區數千人參加的“群眾代表大會”。盛站在台上扯開喉嚨講話,並宣讀了共和國政務院於一九五零年二月份發布的《嚴禁鴉片煙毒的通令》。台下群眾一分為二,左邊一半,右邊一半。右邊又一分為三,一為種罌戶,二為抗糧戶,三為種罌抗糧戶。其他群眾一律站在左邊。會場周邊布滿了解放軍、工作隊和新編區中隊的人槍。
就在這個會上,盛大喊押上來,章就被押上來站在台前,盛大喊拉下去斃了,章就被拉進罌粟花叢斃了。
但種罌戶的膽子比槍聲更大。“群眾大會”剛召開幾天,黃土場就被圍了。
安得知黃土場被圍消息不到兩天,自己就被圍了--他和扣兒被軟禁在了四麵高牆的廣東會館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