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認為,安既然中立,就表明可以爭取,可以爭取就沒必要把安送上斷頭台。會議對安,也用人類共生的趨利避害本性與法則,作出了自己的評估:“三三暴動”成功在望,即甑子場已成救國軍囊中之物時,安一定歸順救國軍;“三三暴動”失敗在即,安一定站在共產黨一邊,並對救國軍踏上一隻腳。鑒於對安的評估,會議決定,安有功於救國軍救國宏圖,則留給安一條生路,無功則殺之。會議同時指出,考慮到安在東山地區的影響,我們要對安給予足夠的麵子和尊重,戰鬥中盡可能顧及一下安夫婦的安危。本來會議隻說了安的安危,沒說安夫婦,但議到此議題時,因為魚兒有個補充,於是,會議就將“安”,變成了“安夫婦”。
“三人會議”精神,以最快的速度,在黃土場之圍中得到了充分體現。盛終於失卻了“五起五坐”的八路從容。電台沒有,電話線也早已被破壞。他立即組織力量,以同誌的兩死一傷為成本,把一位傳信人,送出了包圍圈。
還在甑子場現場坐鎮指揮平叛事宜的副縣長,接到盛的求救信後,什麼都沒想,就帶著駐軍連和新編區中隊撲向黃土場,殺入包圍圈與盛合兵一處,共同拒敵。
你來我也來,你增我也增。黃土場像一塊巨大的磁鐵,集結著敵我雙方的所有軍事力量和戰爭手段。
黃土場包圍與解圍之戰,仿佛成了整個“三三暴動”戰役的最後決戰。
戰爭的成因與轉折,基本上都是一些偶然因素引發的。有時,一個女人就是一場戰爭,比如扣兒。有時,一株植物也是一場戰爭,比如罌粟花。
十九世紀中葉,因為一粒鴉片,爆發了兩場同名戰爭。這兩場鴉片戰爭,使中國從獨立的封建國家,逐漸變成半殖民地半封建國家,中國近代史由此開始。一百年後,因為一朵罌粟花,同樣爆發了戰爭,這場戰爭直接導致了“三三暴動”的失敗、救國軍的滅亡以及安的殞命,成都東山地區的天,自此百分之百成為共產黨的天至今不變。因此,這場戰爭不管從大格局還是小格局看,影響都是巨大而深遠的。
隨著叛匪的再增兵,簡陽又從駐軍中,抽調了一個機械化連,投入到黃土場解圍戰中。
那天,情急之下的副縣長,還是沒把身邊拿槍的人全部帶走,他留下了“山西口音”率炊事班十幾名戰士,和一名工作隊隊員,駐守甑子場。以監視安的動態為由,禾與他的兩個手下也留在場鎮。
東山地區,尤其隸屬簡陽的各鄉鎮工作隊和武裝小隊,得知副縣長被圍黃土場後,紛紛領兵帶隊支援。這樣一來,許多鄉鎮都出現了與龍洛一樣的情況,駐防薄弱,形同空城。此種狀況,就讓甑子場這座空場的空,一點不顯了--都危險的處境,就是都不危險的實態。小隱隱於林,中隱隱於市,大隱隱於朝。甑子場已經中隱了。中隱而危險的甑子場,對於新生共和國的捍衛者而言,俊沒留意,處長沒留意,後來,到了後來,禾終於留意了。
解圍一方更主要更強大的兵力,來自於俊的作戰部署。俊的各支平叛部隊,見自己緊咬不放的對手,突然掉頭,望黃土場方向而去,也就一路追擊到了黃土場。菜想到了解放軍對付自己的各種打法,卻沒想到俊這種完全像不會武功的人,死纏爛打的打法。俊的打法,讓他不能按最初設想,從容自如地抽兵突襲甑子場了。他被纏得脫不了身。
一時間,黃土場包圍與解圍之戰,陷入一種膠著狀態。
呆在桃花寺這個由通信員、警衛員、地圖和電台等組成的指揮部裏,情緒如女人更年期一樣波動不休的指揮官菜,不滿意這種膠著。他果斷下令:趁天黑雙方休戰時段撤出三分之一力量,突襲甑子場,剩下的三分之二,拚死纏住黃土場共軍,頂不住就跑,共軍追好遠就跑好遠,共軍不追、回撤時,就轉身打共軍的屁股,總之,一定要破壞瓦解掉共軍馳救甑子場的行動。
菜的指令把包圍黃土場的人馬一分為二。代理司令馬接到指令後,立即用自己的指令細化了長官的指令:魚兒率重兵繼續幹包圍的活兒,馬自己抽輕兵突襲甑子場。
如果馬在細化上司指令時,沒有拿下甑子場搶頭功的私心,或者菜直接令魚兒突襲甑子場,不給馬細化自己指令的機會,恐怕甑子場早就拿下了。因為魚兒一定會真正做到突襲,踩著一二十個共產黨的屍體,把隊伍端端直直開到鎮公所,取了鎮公所的牌子,並把救國軍的旗幟升起在鎮公所旁邊的碉樓上。重要的是,可以救扣兒於險境,抱得美人歸。
但是,事情不是這樣的。
馬率領自己親自挑選的人馬,一馬當先,馬不停蹄,向甑子場方向殺去。臨近甑子場時,馬狐疑了。馬自幼熟讀兵書,又帶兵打過大仗,但正是這些經曆的發酵和提醒,讓馬越來越狐疑了。他舉著望遠鏡觀察著夜色中的甑子場,他沒有找到不能突襲的理由,當然,他也沒有找到可以突襲的理由。進退皆無理由的觀察,讓他左右為難,陷入了狐疑的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