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想必你也猜到了,貢丸郎告訴我的,正是1937年12月13日開始,持續到38年2月初才停止的南京大屠殺。說來也許你不能信,但我當時聽完了貢丸郎的話,雖然背後全是冷汗,心中也震驚非常,甚至於有些不敢相信,期盼著貢丸郎能繼續開口跟我說他是開玩笑的。畢竟我們離開台灣不久,而日本對台灣雖說是殖民統治,但似乎平日裏聽說的暴行甚少,對台灣的政策也以懷柔為主。難道真能在和台灣一水之隔的大陸,做出如此的暴行?
我尚還有些不信,貢丸郎卻掏出一張紙條遞了過來。紙條很單薄,有些褶皺和汙跡,我有些狐疑的接過來打開,方才確信。這紙條原是東京日日新聞的一部分,估計是因為太大不方便隱藏攜帶,故隻將重點扯了下來。兩個半巴掌大的紙條上麵描述的內容卻讓人毛骨悚然,如墜冰窟。然而事實就是事實,這份報紙上麵詳細的提及了大屠殺的場景,以及他們開展的百人斬殺人競賽。
貢丸郎不等我看完便焦急的問,我們到底該怎麼辦?他和同鄉寥寥幾人在歸營路上的宣傳倉庫撿到的這份報紙,而這份報紙沒有分發給我們波田支隊,估計也是怕軍心不穩,引起炸營或嘩變。而我也非常清楚波田支隊大部分士兵都是台灣人,在逼迫下與****交戰可以,但是要說去屠戮手無寸鐵的大陸同胞,肯定行不通。一旦因這個消息泄露而出亂子,隻怕和波田支隊一起駐紮在合肥的華中派遣軍另外幾個師部,會馬上把屠刀轉向我們。貢丸郎雖比我大上三個月,但自覺沒我機靈,故平日裏都聽從我的意見,此時更是焦急的看著我,一手握住我的手臂,好像這是他的主心骨一般。望著貢丸郎,想起家中的父母,我也隻能強作鎮定,安慰道:不要急,我們不會有事的,讓我把報導看完。
待看完報紙,我心裏的不安更加強烈。報導本身的信息隻提及殺人競賽,但隱藏其中的可怖之處,令我不寒而栗。整個報導用及其誇張的用詞炫耀著大和民族的所謂勇武和英壯,稱武士道精神永存心間,更把向井,野田二人譽為國民英雄,那就說明整體日本的輿論導向和對華政策都是極其可怖的。這樣的傾向在日本對台灣的殖民中聞所未聞,而在這樣的情勢下,波田支隊裏稍有風吹草動,肯定是麵臨零容忍的清洗。
想到這裏,我心裏一緊,問道:“你那兩個同鄉現在什麼情況”
“他們也看過報紙了,心裏非常害怕,不知道怎麼辦。我讓他們先回營休息,不要跟任何人提起,我來找你想辦法。”
“是子耀和景秀他們兩個嗎?”我知道他們和貢丸郎關係極好,嘴也很嚴。
貢丸郎點頭道:“沒錯,還好是他們,要是這次豐裕跟在一起,就完蛋了。”豐裕也是新竹人,衛生隊出了名的大嘴巴。
我鬆下一口氣,四下望道:“那等會你回營找到子耀和景秀,讓他們嚴守嘴巴,不然可能我們都要死!”
貢丸郎手抖了一下,聲音也有點顫,問我接下來怎麼辦。
我深吸一口氣,說到:我們隻有找機會,逃!
貢丸郎心神繃不住了,陡然提起聲音大罵:你是豬嗎?北七!我寧肯死也不逃,你忘了我們台灣都是保甲連坐的?我們要是逃走了,家裏人肯定要遭殃的!
我連忙捂住貢丸郎的嘴,又朝倉庫門口瞧了瞧,發現沒人進來才低聲在貢丸郎耳邊說:“我們現在是不能走,不然很容易就發現。但隻要波田支隊有了戰鬥任務,我們就可以借救助傷員上陣地,趁亂逃跑,這樣他們即使發現我們失蹤了也隻會歸結為死亡,不算逃兵。”
貢丸郎睜大了眼睛望著我,充滿了欣喜,仿佛找到了主心骨。我又叮囑了他幾句,讓他先回營地了。
等確定貢丸郎出了倉庫一會,我雙腿就好像折斷了一般,再也支撐不住身體,斜著躺倒在地上。剛剛的從容冷靜早已雖貢丸郎的背影一起離開,我的心裏隻留下了惶恐和迷惘。我知道日本的對華政策一旦確定,短期絕對不會更改。我知道一旦攻勢受阻,肯定是波田支隊先做炮灰。我知道不公布消息而自私的逃走,會讓留在波田的同澤在懵然無知中手上沾滿華夏同胞的鮮血。我也知道大陸資源廣闊日本都憊懶於懷柔征服而選擇暴力踐踏,若然大陸淪陷台灣馬上失去利用價值,隻怕就會步上大陸後塵。我更是知道,即使能逃得出去,戰爭一日不止,我便一日有家歸不得。剛剛的這個決定並不完美,我卻沒有更好的路可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