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吃了小半隻後,說什麼也不肯再吃了,嘴裏還有氣無力的罵著“******,這麼難吃的東西自己還要吃大的,留個小的給老子。老子這是病了,沒病讓你一隻也吃不到。”
我心下也是煩躁,和他對罵了幾句,看他確實沒有再吃的意思,隻好忍著惡心,將剩下的蛙腿塞下肚子。
待我吃完,他仿佛精神好了些,不知道是不是那半隻青蛙的力量,似乎讓他說話都有力氣了些。
“秀賢,罵歸罵,你去幫我弄點水來吧,我有些渴了”
我當然知道吃完蛙肉後反胃的感覺,奇怪的是他好像沒有太大的反應,連喝水也隻是因為渴而已。於是我開始脫下軍靴,走到溪邊,開始洗起靴子來。
他見我埋頭洗著靴子,又罵道“幹,你小子不知道你腳臭嗎?早知道你要用靴子接水,還不如用我的,起碼沒味還能少洗幾遍。”
我哪去跟他一個呆貨計較,依舊埋頭洗著。
估計是我沒回答,他又不樂意了“修賢,你還不搭理我。記得不記得我們剛剛在醫學院見麵的時候?我跟你說的什麼?”
他一直在羅哩囉唆,浪費著體力,我怕他話說太多剛剛那半隻蛙都白吃了,明天沒力氣趕路。隻好答道“記得記得”怕他繼續發問,我便開始邊洗邊回憶起來。
那是9月的下午,我中午就到了台北,可惜不識路,總算問路找到了學院,卻沒有人辦公,等到找到登記老師,辦妥了入學手續的時候,天已經擦黑了,拿著剛剛領到宿舍的鑰匙,提著沉重的行李箱,拖著自己疲倦的身體,來到了327寢。剛剛一進門,就發現已經有人在裏頭了,那個小夥生的有點黝黑,穿著個布褂還挽起了袖子,聽見有人的靠近,他才抬起頭:“你新來的?”
“恩,你好,我叫葉修賢,樹葉的葉,修身至賢的修賢,以後也住327,承蒙關照了。”
“好說好說,我叫郝永福,新竹人,以後一定會多關照你的”聽說以後會是同寢,郝永福似乎非常開心,一笑,一抹白淨的牙齒從嘴角探頭。
我之前沒有碰到過這樣聊天的,愣了一會才答道“那真是謝謝了”
“謝謝還不夠誠意哦,要知道我叫郝永福,跟我最要好的人,都會因為我而永遠幸福哦”
如此白爛的對白,因為是同寢,我還不能裝死,隻好又說道“感恩”
小夥似乎還是很興奮“對了,你剛剛在登記處起得日本名字是什麼?”
“武田赤備,我想有一天能夠像武田家的騎兵一樣,無敵於天下!”
“行啦行啦,別做夢了。我叫新竹貢丸郎,不為別的,我父母都是在新竹做貢丸的,爺爺奶奶也是,我將來做的貢丸也要是台灣第一好吃”
這已經不是一般的北七了,既然要做台灣第一貢丸,還跑來醫學院幹什麼。我心裏暗暗跟新室友下了定義。
“你跟我說你叫郝永福,跟你要好的人,就會永遠幸福的。你還說你是貢丸世家,將來一定要做出台灣第一的貢丸。”
“還記得就好,雖然你吃了大的青蛙,但你依舊會是跟我最要好的人,所以你一定會永遠幸福。隻是可能我卻做不出台灣第一的貢丸了”他似乎有些困了,聲音沒有剛剛那麼大。
“哦?你也覺得進了醫學院學做貢丸是很北七的主意嗎?”
“哪有,隻是你再不給水我喝,我就要渴死了,當然就做不出台灣第一.”後麵聲音越來越小,幾乎聽不見了。
我心下突然一抖,靴子脫手掉落在溪水中,連忙蹦了幾下,取回靴子,灌滿了水。回頭看他靠在樹邊,低著頭好像真的睡著了“行了行了,醒醒吧,不是渴了嗎?喝了葉修賢特製洗腳水,包你止渴生津,比嚼檳榔還爽哦”
他沒有理我,動也沒動一下。我放下靴子,過去推了推他,他卻還不理我。一抹皎白月光穿過樹葉的縫隙,在他的額頭溫柔,他卻隻是沉睡著,沉睡著,沉睡著。我也靜靜的靠著永生坐下,回味著同窗以來給予我的關照,如水利物,細潤無聲。隻是他又何曾知曉給予的太過厚重,便在我記憶中彙聚成江河與湖泊,而在這月光下,潮汐漫過了堤防,奪眶而出。感覺到胳臂上永福傳來的涼意,我脫下了軍服蓋在他的肩頭,冷都不知道說話,真是北七。
樹林中突兀的襲來一陣晚風,非但不覺寒冷,反而帶著一股暖意。溪邊流水聲依舊,靴子裏的水卻有些晃動,仿佛有人在吸啜。我還是貼著永福坐下,抬頭仰望,天空月色正好,繁星點點。
一切恍如一夢。北七(台語:白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