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胡三太爺”(3 / 3)

我們附近有個姓張的大賭棍,沒錢下賭注,把老婆押上了,最後眼睜睜地看著“結發妻”被人帶走,回家被伯父、叔叔綁在電線杆子上打得皮開肉綻。一賭氣投了軍,最後當上了旅長,要回家祭祖,連續三年給家裏彙來巨款,囑咐重修父母的墳墓,可是全被老弟賭錢輸光了。眼看著祭祖日期逼近,怎麼交差呢?有人給老弟出主意,抓緊在父母墳塋上堆起個大土包,就說一切豪華工程都埋在了地下。老弟依計行事,從鄰近村屯動員了二百民工,日夜突擊上土,大饅頭、菠菜湯供個飽,隨便吃。我父親當時還年輕,也跟著幹了兩天兩夜。總算趕在祭祖之前完工了。

這一天,旅長大人騎著高頭大馬耀武揚威地衣錦還鄉了,老弟和眾鄉親郊迎八裏,當晚住在村公所裏。第二天要巡視墓地,老弟的“軍師”按照事先準備好的言詞稟報說,高墳起塚本是王公貴族的形製,考慮到旅長大人也是公侯一級,這樣做也不算越軌。接著就順口胡謅了陰宅的工程如何講究、如何浩大。旅長本想親眼看一下,後來聽說陰宅一經封土再也動不得,否則就破了風水,也就作罷。三天的祭典結束,正待勒馬回營,忽然有人給他打了小報告,說他受了騙,“一切都是弄虛作假”,於是,旅長學著日本人的做法,給老弟和“軍師”往鼻子裏灌了辣椒水,終於偵得了實情,一怒之下打斷了老弟的三根肋骨,長歎一聲,催馬揚鞭而去。

當地一些有頭有臉的人特別要“麵子”。有的明明隻喝了一碗稀粥,在人前也要裝出一副吃過了雞鴨魚肉的樣子,不停地打飽嗝,還要半天半天地剔牙縫兒。打架時一看要吃虧了,趕緊往回跑,還要高聲叫著:“你等著,不要動,我先解個手,回來狠狠地收拾你!”

還喜歡說大話、吹牛皮。屯子裏有個趙書閣,逢人就講他的“優勝紀略”:有一次,他“在西河沿推牌九,一個通宵贏了四十根金條,往哪裏放呢?情急智生,就把一根根金條並排縫在一塊厚布上,然後往腰上一纏——”,說到這裏,他眉飛色舞、神氣活現地問周圍的聽眾:“你們知道什麼叫‘腰纏滿貫’嗎?就是像我這樣!”他接上說:“可是,沒有料到,一出大門就被‘胡三太爺’盯上了,走出二裏地外,‘啪、啪、啪,’甩過來一梭子子彈,衝著我的腰身打過來。你猜怎麼樣?安然無事,——一個個彈頭都被金條擋回去了,隻是馬褂上落下了幾個小窟窿。我不慌不忙地掏出手槍來,瞄準他的後腦勺,‘啪’的一聲就撂倒了。”

土改時搞清算,劃成分,明知道他是一個窮光蛋,一雙肩膀支著個嘴,三天兩頭揭不開鍋,可是,有人仍然檢舉了這件事。工作隊長帶著記錄員,鄭重其事地找他談話,交代了政策,指明了出路,要他打消顧慮,把金條如數交出。趙書閣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架勢,一時哭笑不得,隻好徹底“坦白”——那些話全是自己瞎編的,一邊說,一邊打自己的嘴巴。逗得小記錄員笑痛了肚皮,笑出了眼淚。

在我們村子東麵,影影綽綽看得見一點輪廓的是高升鎮。這是周圍幾十裏糧菜、柴草、畜禽的集散地和交易場。我五歲那年,第一次跟隨父親去趕集,覺得除了天大地大,就是高升街最大了。說是隻有八裏地,可是,我卻覺得很遠很遠,那段路老半天也走不完。高升鎮的東北方,三十裏外有個詹家堡子。本來沒有什麼出奇的,隻因為這裏是少帥張學良的出生地,遠近就聞了名。五裏八村的人提起這個“小六子”,個個眉飛色舞。有的說,這個人厲害得很,眉毛一聳,連小鬼子也懼怕三分。也有的說,他喜歡跳舞,身旁有兩個能幹的女人。在我的想象中,這個人一定是個挎雙槍、騎大馬、腳蹬高腰皮靴、身長八尺、一跳一丈高的武把式。不然,怎麼會那麼出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