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有才無運的倒黴蛋兒李後主,長期住在金陵,後來國破被俘,淪落到了汴梁,出門所見,盡都是黃水西來,大江東去。因此,在他的心目中,江河都是滾滾東流的。這種觀念已經形成了思維定式,寫成詩詞,自然就會反複詠歎:“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
其實,世間萬事萬物,情況都是異常複雜的,河流也是這樣。比如,我要寫的這條雙台子河,它就不是流向東方,而是悠悠西下。倒是東坡先生有些辯證法,他偏要說:“誰道人生無再少?門前流水尚能西!休將白發唱黃雞。”
事物的複雜性表現在各個方麵。還說江河,人們的總體觀念是,它們的形成已經蓋有年矣,用一句老話來形容,真是“粵自盤古,肇始洪荒”。對於絕大多數江河來說,應該說,這種看法反映了規律性的認識。但是,也不能絕對化,有的河流就很年輕。還以這條雙台子河為例,它的出現,就隻有一百年,今年剛好“壽登期頤”。而它的源頭,或者說是上遊——遼河,倒是實實在在已經閱世億萬斯年了。
看到這裏,讀者馬上就會詰問:難道一條河流竟可以和它的源頭分開來表述嗎?一般的當然不能,但是,雙台子河卻可以,而且必須如此。這就是它的迥異尋常之處。
原來,早在漢、唐以前,遼河在現今的海城市營城子一帶入海,後來,年複一年,淤沙越積越多,河流被迫改道,入海處轉到了現在的營口市區。明清以來,下遊流量過大,水患頻仍,田禾漫沒,廬舍為墟。為了減輕盤山、台安、海城一帶的洪澇災害,當地名流、清末舉人劉春集中民眾意願,上書清廷,晉言獻策,提出了“開浚雙台子河,分流導水”的建議。獲得批準以後,經過附近四縣兩萬餘民工的一年苦戰,於1897年7月工程告竣。從此,神州大地上便出現了一條滔滔西下的新的河流。
原來的遼河於盤山、台安兩縣交界的六間房村實現了分流:一股照舊南流,途中納渾河、太子河水,走營口故道;一股入雙台子河,途中接收繞陽河水,西流入海。為了進一步開發盤錦墾區,擴大這裏的水稻種植麵積,1958年4月,遼寧省政府決策,在六間房處將遼河攔腰截斷,使下遊的渾河、太子河成為獨立水係(俗稱“大遼河”);而遼河本身的水全部納入了雙台子河。這樣,雙台子河也就成了名符其實的遼河。
百年來,隨著雙台子河的麵世,盤錦大地水害漸輕,荒原廣辟,遼河三角洲成為最具發展潛力的一方沃土。但是,在最初的二三十年間,由於帝國主義勢力的介入,圍繞著雙台子河開鑿與封閉的鬥爭,一直在激烈地進行著。1864年營口開港後,英、俄、日、美等八個國家在那裏相繼設立了領事館,開設了許多洋商行。當時,遼河沿線通航數百裏,兩岸地區以至整個東北的糧、林、煤、鐵等大量資源、財富,經營口港被源源運出國外。
遼河分流與雙台子河的開浚,顯然於其航運不利,資源掠奪受到一定的影響。於是,帝國主義勢力勾結營口商會,呼籲盡早堵塞雙台子河,以振興營口航運,這一舉措激起了盤山民眾的強烈反抗。清政府派“南路觀察使”前來調解,以“地勢低窪,不便設製”為借口,想要撤銷縣製,解散地方團體,以瓦解和減除民眾對堵河的阻力。麵對這重重壓力、種種威脅,全縣人民拚死抗爭,終於遏止了這種圖謀。
但是,帝國主義勢力野心未死,一計未成,又施二計,籌集糧款,傭工兩萬,曆時二年,在雙台子河流經的二道橋子與遼河流經的夾信子之間,新開了一條長四十餘華裏的運河,以減殺雙台子河的水勢,增大遼河流量,提高運載能力;爾後,又由英國商人出資,在二道橋子新開河口西側,修築一道切斷雙台子河的混凝土大閘——群眾稱之為“馬克頓閘”。
如果說,黃河、長江是我們整個中華民族的“母親河”,那麼,雙台子河則是盤錦大地的“生命水”,同時也是盤山百歲滄桑的直接見證人。無論是本世紀上半葉風雨如晦,長夜難明,特別是十四載國土淪亡,人民當牛做馬的血淚生涯,還是雄雞唱白天下,紅旗飄展南荒,直至近二十年思想解放、體製改革帶來經濟繁榮、生活富裕的如歌歲月,雙台子河都是和生於斯、長於斯的盤山人民朝夕相伴、苦樂同享、榮辱與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