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其格瑪了解我的情況。
她“問”(用手比劃):白胡須老漢和佝僂老太太怎麼樣?這是問我父母。
我說他們很好,沒胡子也不佝僂。
她“問”:你一個枕頭睡覺還是兩個枕頭睡覺?
我答:兩個枕頭,結婚了。
她“問”:你小孩?手比膝蓋下。
我答:小孩像我這麼高,在北京。
她知道北京,問小孩在那裏做什麼。
我說:“讀粗學。”這是口誤,蒙古語“粗”和“大”有時是一個詞,讀大學。
她表示在北京讀大學了不起,跟在倫敦、紐約一樣。
“寶日吉根(鮑爾吉),”尼瑪喊我,“端奶茶。你的祖先又來一位看你,他是一個軍官,騎馬來的……”
尼瑪祈禱,我敬茶。
“軍官回去了,現在一切平安。”他快活地點燃一支煙。
我們喝茶交談,等司機過來。
一個軍官大步進屋,手指著我和尼瑪說話,態度激烈。窗外有一匹馬和一群狼狗。我心收緊,十六世紀的祖先們包括軍官不都回家了嗎?怎麼又來了?
兩人爭辯,手勢強硬,不時看我,顯然與我相關。我不知躲起來還是待在這裏,其其格瑪淚流得更多。
我問翻譯怎麼回事。他狠狠地說:“你最好別說話。”
突然靜下來,軍官走了。“波”——尼瑪顯然很掃興,也走了。其其格瑪的母親龍棠對我搖搖頭,走了。
我說:走吧。外邊來一個男人攔住我,他抱著其其格瑪的肩膀,說一番話,示意翻譯。
翻譯說:“你站到這裏。”
我和其其格瑪麵對麵站著。
翻譯:“寶日吉根,你願意娶其其格瑪為妻嗎?在這裏和她生活。”
我不知所雲,看每個人的臉都不像開玩笑。其其格瑪焦慮地看著我。
“快回答。”
“我……”我說,“我早就結婚了。我……”
“說娶還是不娶?”
原來其其格瑪有意於我,軍官是前來相看的人,對我沒看好,尼瑪為我辯解。
“不娶。”
“不娶誰?”
“我不娶其其格瑪為妻。”
沒等翻譯,其其格瑪從我臉上已得到答案,淚珠一顆顆滾落。
接下來,他們說的話我都聽不懂了,大家勸其其格瑪,她搖頭,哭。
我們悄悄地收拾三角架、燈和攝像機,走出屋。我前腿剛邁上車,被人拽下來了,其其格瑪。她抱著我胳膊,攢淚的眼睛看我的臉,我閉上眼睛。
其其格瑪被拉走,車開了。愛情?看來真的有愛情。一個女孩子在短短幾個小時內愛上我,我對“愛情”產生敬畏。這麼多年稀裏糊塗,沒把這事當回事。想起別人拉她走,她轉頭一望的樣子,我竟落淚,不知為誰而哭。很多年前,有人說我是個傻子。是的,我是個傻子。
其其格瑪,蒙古語意思是花朵開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