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捕風捉影
小區外的公路上車水馬龍,李億豪矗立在路邊上,天大地大卻不知何去何從。高樓大廈,車流,人群,霓虹廣告,這個城市仍然繁華,但已塵封了他命運的聲色犬馬。
他像是一個觀望者,像是一個過客。
提著皮箱的手有些酸軟了,李億豪將皮箱頓在了地上,開始理清自己紛亂的思緒,何去,何從?
這個城市,他已灰頭土臉,留給他的隻有恥辱與諷刺。那麼回到內地的老家?一年前自己與郭伶俐結婚,家鄉的親戚朋友無不稱讚,說他命好的有之,說他有能耐的有之,總之,那些人的話裏,眼神裏,有的都是對他的羨慕。
如此狼狽,有何顏麵去見江東父老?
他學不了西楚霸王項羽的剛烈,自刎於烏江,他還想活著,多少的對命運覺得不甘。突然,李億豪覺得自己的心裏燃燒起烈烈勇氣,李鳳花的出現,到底是誰設計了這一出精心之局?他一定要弄清楚真相,不然死不瞑目。
韓信當年受胯下之辱,後來破釜沉舟背水一戰成名於曆史。
受此鼓舞,李億豪也突然間雄心勃勃鬥誌昂揚地決定,繼續地留在這個城市,從世俗的口水裏殺出一條血路,找回曾丟失的輝煌。
他想起了在這個城市裏自己最好的朋友鍾一誠。
鍾一誠是港城市公安局的一名警察,與李億豪本是初中同學,後就讀與山城公安大學,通過李億豪的嶽父郭金城將他弄進了港城市公安局。
鍾一誠本身個性淳樸,加上李億豪又幫了他如此大忙,所以一直與李億豪的關係非常親密,沒事的時候常常聚在一起品茶喝酒論時事。
李億豪再次打開了自己的手機,昨天被郭伶俐那悍婦定下六次之約,為了過程的完美,不準他接任何人的電話,讓他把機關了。
開機後,那些短信提醒又一次鞭炮般劈劈啪啪一竄的湧現在手機屏幕上,他打開收件箱,首先就是鍾一誠的來電提醒,一連竄下去好幾個。
他猜測到鍾一誠一定也知道了視頻和錄音事件,當即撥打了電話過去。
電話一接通,鍾一誠的聲音裏就親人般溫暖的關切問:“億豪,你還活著,我就放心了!”
話雖說得有點難聽,但內容實實在在的表達出了一個知己好友的肺腑之言,他與鍾一誠平常說話都是帶著一些揶揄的味道,屬於損友。視頻和錄音事件來勢洶洶若洪水猛獸,鍾一誠擔心他承受不了這打擊而選擇懦弱的逃避,一個人從雲端跌落,那種粉身碎骨的痛楚是沒有幾個人能夠承受得了的,何況鍾一誠知道,李億豪是個自尊心特別強的人。
李億豪勉強地笑了笑:“放心吧,也就隻是摔了一跤而已,雖然有點傷,但死不了。”
“摔了一跤?有點傷?說得倒真輕鬆,那疼嗎?”鍾一誠仍然一副玩世不恭的嘴臉。
鍾一誠的話觸及到了李億豪心中的隱痛,他忍不住重重地歎了口氣:“哎,真沒心情和你開玩笑,在哪呢?指望你收留了。”
鍾一誠說:“我在上班呢,你在哪裏?”
李億豪再次歎了口氣,卻不失自嘲地幽默:“剛簽完離婚協議,走出小區的大門,站在風蕭蕭的馬路邊上,仰望蒼穹,感歎天大地大。”
“好,我馬上請個假過來替你安排,在那裏等著我。”
鍾一誠的語氣顯得非常積極,讓李億豪的心裏也止不住一熱,其實,這個社會盡管現實,世態炎涼人情冷暖,但仍然有那麼些人在你落魄的時候不會讓你的熱臉貼到冷屁股。
大約十分鍾左右,一輛白色警車“嘎吱”一聲停在李億豪的身邊,車窗徐徐落下,露出一張剽悍卻朝氣蓬勃的臉,衝著李億豪喊了聲:“夥計,上車吧。”
不用說,開著警車的人就是鍾一誠,他不是局裏的司機,但常常能找點什麼理由說辦什麼事,把車開著私用一下,局裏的人也都如此,睜隻眼閉隻眼,汽油和車子反正都是公家的。
李億豪提著那仿佛能代表自己全部家當的皮箱,上了車。
“我昨天下午才聽人說起你的事情,就去網站看了那段視頻和錄音,接著給你打電話,沒想你關機,打郭伶俐的電話,也沒接。我還真為你著急,不知道你具體是什麼情況?你幹嘛把機關了?”鍾一誠邊開車邊打開了話匣子。
李億豪當然不方便說與郭伶俐達成了性交六次以換她原諒的那個荒唐協議,隻是隨便找了個借口說:“心情不好,想冷靜冷靜,所以就關機了。”
鍾一誠問:“你和郭伶俐真離了?”
李億豪悲哀地一笑:“事情鬧成這樣了,還能不離嗎?”
鍾一誠點頭:“是,我也想你們肯定得走到這一步,但也未免太快了吧?視頻是前天晚上出現的,而你們今天就把婚離了。”
李億豪說:“她早把離婚協議都擬好了,連律師印章都蓋上了,就等我回來簽上自己的名字了,那還能不快嗎?”
“補了多少錢給你?”鍾一誠問出了關鍵的問題。
李億豪自嘲地笑了笑:“補多少錢我?你覺得她應該會補多少錢我呢?”
“我想想,你就提著一個皮箱出來,證明房子車子都歸郭伶俐了,這個價值應該在一百五十萬左右,存款怎麼也得有個三五十萬的吧?”鍾一誠經過粗略的算計之後說出了一個數字,“應該得有八十萬左右吧?”
“八十萬?”李億豪止不住笑了起來:“郭伶俐要是能有你這樣慷概,我李億豪真謝天謝地謝我李家十八代祖宗了。”
“那是多少?”鍾一誠問。
李億豪說:“我說一分錢都沒有分給我,你信嗎?”
鍾一誠很肯定地回答:“鬼信!”
李億豪說:“你要不信我也沒辦法,事實就是這樣。”
鍾一誠仍然不相信,開玩笑說:“就我倆,你還藏著掖著?放心吧,我結婚買房子,不會找你借錢。”
“如果我要分到了半文錢的,就他娘的是孫子!”李億豪非常認真而且覺得憤慨地說出了這句話。
鍾一誠聽到這句話,都被雷到了,一下子鬆掉車的油門,踩上了刹車,看著李億豪,滿臉的不理解:“不是吧,一分錢都沒有分給你,憑什麼?”
李億豪悲哀地一笑:“還憑什麼?就憑她捏住了我的七寸。打官司嗎?我沒臉現世,而且估計還沒哪個律師願為我打,真打,也是一個輸字。我何苦做那灰頭土臉的無謂掙紮呢?不等於自己打自己耳光嗎?”
“說得也是。”鍾一誠長長的歎出一口氣:“你說你挺有才的一個人,平常做事也挺小心謹慎,怎麼就捅出了這麼大的簍子呢?”
說著再次把腳鬆開刹車,踩到了油門之上。
李億豪沉默著沒有說話,這個時候,所有的後悔都是徒勞,不該發生的那個場景已經變成了肆掠的病毒,在人們的視線裏烙下了深深的印記,他是其中的小醜。
車子很快就開到了鍾一誠住的地方,海城街心花園小區,一套兩室一廳的租房,鍾一誠和他在移動公司賣手機的女友一起住著。
租金一千二百人民幣一個月,對於兩個上班族的人來說,這筆錢是不小的負擔,但警察這個職業,多少都是有些油水撈的,鍾一誠不但能負擔起和女友的房租,生活費,還能存上錢,準備著買屬於自己的房子。
鍾一誠指了指側臥室:“住那間吧,有點亂,自己收拾下。”
李億豪將皮箱提了進去,止不住地感概:“昨天還有自己的豪宅,今日就寄人籬下,人生如夢啊!”
“古人說的紅顏禍水一點也沒錯,多少自詡為英雄的男人都栽倒在女人的身上,你也隻是其中一個而已。”鍾一誠調侃著,但話鋒一轉:“不過,你要栽在一個好女人身上吧,也還死得其所;但栽到了一個酒店的三陪女的身上,我都為你感到不值。”
李億豪解釋:“事情不是你在網絡上看到的那樣,她根本就不是一個三陪女,她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騙子,我是被她騙了。”
“她不是三陪女,是騙子?”鍾一誠聽得李億豪這句很認真的話問:“到底是怎麼回事?”
於是,李億豪便向他講了自己與李鳳花從相識到上床的大致過程,直到那段視頻的出現,自己還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鍾一誠聽了李億豪所講,陷入了沉思,半晌之後理清了些頭緒說:“這麼說來,的的確確是這個叫李鳳花的女人為你設了一個局,可你與她素不相識,她為什麼要不惜犧牲自己來如此費盡心機地陷害你呢?”
李億豪說:“我懷疑是郭伶俐搞的鬼!”
“郭伶俐搗的鬼?這與她又有什麼關係?”鍾一誠問。
李億豪說:“我把你當自己兄弟,有些事情我也不瞞你了。”
當即將郭伶俐曾與人偷情被自己看到及後來兩個人婚姻中的那些冷戰與裂痕,都對鍾一誠講了說:“所以,郭伶俐為了達到和我離婚的目的,就使用了這個陰招,讓我防不勝防。”
鍾一誠也覺得可能性很大的點了點頭:“這麼說來,郭伶俐確實有這種動機的存在。既然如此,你跟我到局裏去立個案吧。”
“立案?立什麼案?”李億豪很詫異。
鍾一誠說:“你被人惡意中傷、陷害,導致你身敗名裂,你有權利要求公安機關為你找出凶手給你交代,找出他們為你設局的真正動機是什麼?”
李億豪可從沒有想通過法律途徑解決問題,陡聽得鍾一誠如此說,顯得很猶豫,畢竟那些自己做的說的是事實,太丟人,他挺不直脊梁。
鍾一誠繼續勸說:“我知道你有顧慮,沒臉站出來折騰。可是這已經是沒有辦法的辦法,難道你被冤了,就這麼一口苦水咽了,認了?這可不是你李億豪的作風。”
李億豪說:“我當然不會這麼一口氣咽了,我之所以留下來,就是為了找到真相,到底是誰,為了什麼要害我!”
鍾一誠說:“這就對了嘛,為了洗清自己,就算跳進黃河,你也沒得選擇了。”
李億豪仍然有所猶豫:“可我想靠自己來找出真相。”
“靠你自己?”鍾一誠忍不住笑了起來:“我沒聽錯你的國際玩笑吧?”
李億豪卻很認真:“我是說真的,沒有和你開玩笑。”
鍾一誠點頭:“行,我當你是認真的。那你告訴我,你怎麼來找出真相?”
李億豪說:“我會想法找出李鳳花,以及跟蹤或者監視我認為有可能陷害我的人,通過屬於自己的方式來找到答案。”
鍾一誠笑了:“你以為生活是電影?你是記者,也應該有一定的法律觀念了,這是我們中國,隨便監視或者跟蹤別人都是觸犯法律的,就更不用說你那些自己的什麼方式了,我猜想一定也不是合法的吧,中國有屬於自己的一整套司法程序,所以,你要真靠自己像個電影裏英雄一樣的去找出真相,說不好等你的就是深牢大獄。”
聽了鍾一誠的話,李億豪也開始覺得自己的想法過於莽撞了,有些無奈的問:“難道我真的隻有去立案處理了?”
鍾一誠很肯定地說:“那是當然,警察再不擠,也比你有能耐吧!說真的,就算讓你不擇手段,也未必能搞得定。可換成警察出麵的話,那效果就大不一樣了。”
李億豪問:“換警察就能有把握搞得清真相?”
鍾一誠說:“至少比你有把握吧。走吧,跟我去局裏,我幫你把案子立了,然後向領導申請,就主要負責你這個案子。”
雖然是相當好的朋友,但見鍾一誠如此盡心竭力地為自己,李億豪還是覺得自己的心裏熱乎得不行。
到港城市公安局之後,李億豪便按照程序先報案,然後按照鍾一誠的提問回答,鍾一誠將全過程和疑點準備成材料。鍾一誠說,李鳳花是整個案子的關鍵人物,是突破口,首先從她著手。他問關於李鳳花的一些細節資料,包括住址,電話號碼,QQ號碼等等。
李億豪說:“住址有,但我去過,已經搬了;電話號碼有,但從視頻出現之後就一直關機;QQ號碼,已經在我的名單上找不到了,估計是把我拉黑了。”
鍾一誠點頭:“電話關機沒關係,我們可以去調出她的通話記錄,然後從其他與它頻繁聯係的人身上順藤摸瓜把她給找出來。”
聽得鍾一誠這麼說,李億豪振奮了起來,原本想著李鳳花已經人間蒸發,找她是大海撈針,他所僅剩的希望是僥幸。而按照鍾一誠這個方法,要找起來,的確就容易很多了,他稱讚說:“看來還是你們警察有本事。”
鍾一誠笑:“那是當然,你還真以為警察都是飯桶,吃白飯的啊。”
說著從身上摸出了鑰匙,扔給他說:“是忙事還是躺在家裏睡覺,隨便你了。以前你是大忙人,現在好好休息也是應該的。”
李億豪拿過鑰匙說:“還得寫辭呈遞到報社,然後,可能會被吊銷記者執照,不做記者,以後我還真不知道該幹什麼了。”
鍾一誠說:“以後的事情以後說吧,不要總把自己當成偉人一樣的高瞻遠矚。”
李億豪笑了笑,告辭。
沒想到出門的時候,卻遇見了嶽父郭金城。
這是一個相當尷尬的場麵,曾經他是郭金城的女婿,兩人的關係親密,常常是無話不談,可如今他和郭伶俐離婚了,還是這麼大一個醜聞,他覺得無臉麵對。但既然碰麵了,避不開,也不可能低著頭,難在於他該怎麼來稱呼。以前跟著郭伶俐喊爸,現在已經不是了;那麼喊郭局長,顯得特有點那個,生疏,拗口。
偏偏郭金城還像一堵牆似的擋在他的麵前,臉色黑成快要暴雨的天空,目光鋒利如劍刺得他不敢正視,最終還是諾諾地喊了聲:“爸。”
聲音輕得他自己都沒法聽到,蔫蔫的。
郭金誠很淡漠的“嗯”了聲說:“跟我到辦公室來一下!”
完全是命令的口氣!
也沒容得下李億豪是否答應他就徑直走了,似乎他肯定李億豪會跟著去的一樣。果不其然,李億豪連一點反抗的意識都沒有,便跟了上去。
郭金城在辦公桌後麵的椅子坐下,看見李億豪站在那裏,像等待老師批評的孩子,便稍微地緩和了些臉色,淡漠地說了聲:“坐吧。”
李億豪便在正對麵的椅子上坐下,雖然他覺得無地自容想找地縫鑽下去,但這事總得有個交待,郭金城一直待他不薄,雖然名義上是他的嶽父,但其實兩人更像朋友,郭金城一直欣賞他有才,聰明。所以他最終還是勇敢地抬起頭麵對著郭金城誠懇地說:“爸,對不起!”
“說吧,到底是怎麼回事?”話說到這個問題上來了,郭金城也開門見山。
李億豪多少還是逃避著責任的回答:“這根本就是一個陰謀!”
“陰謀?”郭金城覺得有些突兀:“什麼陰謀?”
李億豪便稍微傾斜了下責任的向郭金城講了事件始末說:“我承認我自己有不對的地方,但是我畢竟是一個男人,麵對一個漂亮女人有預謀的誘惑,難免一時糊塗,畢竟,畢竟我和伶俐之間的婚姻早有了裂痕。”
“你與伶俐之間的婚姻早有裂痕?什麼裂痕?”郭金城問。
李億豪講了自己發現郭伶俐在那個星期五和她同事去開房的事情,他看見了郭金城的臉色那瞬間變得異常難看,但卻並沒有質疑李億豪的話,而是責問:“竟然有這樣的事情,你為什麼不早跟我講!”
李億豪說:“這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我也講不出口。”
郭金城長長的歎出口氣:“這件事且先不說吧,說你的視頻和錄音事件,聽你剛才這麼說,的的確確是那個李鳳花的蓄意陷害。而你和她本不相識,那麼隻能說明她也隻是這一事件的一顆棋子,在她的背後還另有其人。”
李億豪點頭:“是,背後的那個人一定是與我有嫌隙甚至仇恨的人,他的目的就是要毀掉我。”
郭金城有些憤然:“這個人也未免太可惡,太膽大妄為了,連我郭金城的女婿也敢這麼做!分明就是和我郭金城過意不去!”
李億豪沉默著不說話,他不能說他的寶貝女兒郭伶俐其實最有可能是這一事件的始作俑者。
“你到局裏來做什麼?”郭金城突然想起問。
“我來報案的。”李億豪回答。
“報案,你怎麼不找我?”郭金城帶著些責備。
李億豪低垂著頭,還是不敢正視郭金城的目光說:“我覺得沒臉見您。”
郭金城哼了聲:“沒臉見?你要早知道沒臉見,也就不會做這麼糊塗的事情了。立好案了嗎?”
李億豪答:“立好了。”
郭金城問:“負責人是誰?”
李億豪說:“一誠。”
郭金城點了點頭,臉色稍微緩和了些:“你的事情一誠一定會盡心竭力,我也會幫你督促的,雖然你和伶俐離了,也是我點的頭,本來對你的行為特別生氣,而且迫於輿論沒有辦法,我也不知道這背後還有這樣的原委。以後遇到什麼難題了,我能幫得上忙的,打電話給我就是。”
李億豪點了點頭,頗覺感動地說了聲謝謝,然後告辭。
鍾一誠下晚班回家的時候,李億豪還躺在床上呼呼酣睡,但他是個特別易醒的人,鍾一誠的開門聲驚醒了他。
開門進屋的鍾一誠見了床上睡眼惺忪的李億豪,調侃說:“李億豪就是李億豪,躺在床上睡覺都能讓外麵滿城風雨的。”
李億豪問:“怎麼了,難道外麵又有我的什麼新情況?”
鍾一誠說:“新情況倒是沒有,不過你那點舊情況已經足夠讓全中國人民沸騰一段日子了,好多人佩服你是猛男,羨慕你能牡丹花下死啊!”
李億豪苦笑了笑:“我現在可真沒心情和你開這些玩笑,你還是多花點心思替我沉冤昭雪吧。”
“郭局長來找過我。”鍾一誠突然冒出一句。
李億豪的神經一下子敏感了起來:“是嗎?找你做什麼?”
他知道肯定是與自己有關的事情,但不知道在郭金城的心裏到底是什麼想法。
鍾一誠說:“他對你挺不錯的,讓我多費點心找出那個陷害你的人。是你告訴他立案的吧,你還有臉?”
李億豪苦笑:“我哪裏那麼有勇氣,剛出你辦公室就遇見他了,把我喊去辦公室談心,我也就說了。”
“要真查出來是郭伶俐搗的鬼,這個案子的真相恐怕就難得大白於天下了,郭局長正直,也對你不錯,可那畢竟是他的女兒,他不會想將自己的女兒送進監獄的吧。”鍾一誠有一絲隱隱的擔憂。
李億豪也深有同感:“那倒是,虎毒不食子,包青天的鐵麵無私,那是電視劇,和生活不搭邊,真是那樣,我也就隻有認命了。”
鍾一誠說:“你也別這麼灰心,如果到時候真查出來是郭伶俐,我就算拚了自己的飯碗,也一定要為你討回公道的。”
這句話說來輕描淡寫,但在李億豪聽來,卻特別有力量,它證明了鍾一誠是個值得信任的朋友,敢兩肋插刀的朋友,他說:“我要不要公道也就成落湯雞了,你可別為我搞得丟了飯碗,你還得買房子,還得結婚。”
鍾一誠說:“我到局裏來,也是沾你的光,你有事了我能坐視不管嗎?沒事的,船到橋頭自然直,你遭這麼大事了不照樣生活嗎?當然,最希望的是跟郭伶俐沒有關係,那咱們便能少了許多顧慮。”
李億豪搖頭:“這麼可能性也太小了,除了她有最適合的動機,其他人,我很難想得出誰會如此喪心病狂。”
“你仔細想想,除了郭伶俐,就真的沒有其他的什麼人有可能?”鍾一誠提醒。
其他人?李億豪想起了文一章,他曾對很多人說起過李億豪的風光會成為過去,他一定會超越李億豪,這話,文一章對鍾一誠也說過。
李億豪便提起了文一章,然後還提到了發表在娛樂報的那篇攻擊性文章。
鍾一誠聽了之後也覺得甚為可疑點頭說:“你這麼一說,我倒還真覺得有這可能,他這人本來心胸狹窄,對你甚為嫉妒,在戀愛上輸給你,事業上又輸給你,到港城來了以後,他想進都市報,你又沒有幫他。很難說他不會想個什麼法子來害你,你倒下了,他也就揚眉吐氣了。”
“所謂的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啊,我是真做夢也沒想到文一章會站出來凶猛地咬我一口。”李億豪感歎。
“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以後凡事自己多個心眼就是了。”鍾一誠叮囑。
“李鳳花有什麼線索嗎?”李億豪忽然想起問。
鍾一誠也猛然記起說:“你不問這茬我還倒忘記了,下午我就拿著你原來與她聯係的電話號碼去了移動公司,你知道與李鳳花聯係得最密切的這個人是誰嗎?”
李億豪從鍾一誠的語氣與表情裏猜測到這一定是個讓自己大感意外的人,但要猜肯定是猜不出來的,意外的範圍太寬,他搖了搖頭問:“是誰?”
“趙雪月!”
鍾一誠說出的這三個字如同千斤巨石般砸到了李億豪的心上:“趙雪月?李鳳花竟然和她聯係密切?”
李億豪不敢相信這樣一個晴天霹靂的事實。
鍾一誠說:“你知道我當時查出這個結果後是怎麼想的嗎?”
“怎麼想的?”李億豪問。
鍾一誠說:“我想會不會是當初你為了娶郭伶俐而拋棄了趙雪月,讓她對你懷恨在心,所以才如此費盡心機的報複你的負心背叛?”
李億豪沉默了,這的確有可能,不僅僅是可能,而且是相當有可能。他想起了當初自己狠心對趙雪月說出了分手兩個字的時候,趙雪月問他,是不是因為他的身邊有了別的女人。
從他短暫的沉默裏,趙雪月肯定了這個結果,又問他是不是那個女人很優秀。他回答了一句,沒有的事,你想多了。
但是,最終趙雪月還是知道了他與郭伶俐的事情,知道了他是因為想攀上郭伶俐的高枝而拋棄了自己。
令李億豪做夢也沒想到的是,在他與郭伶俐婚禮的那天,趙雪月神奇地出現了,他尷尬地接受了趙雪月近似於諷刺地祝福,而在祝福語的後麵趙雪月清楚地表達了自己內心裏最真實的想法,那句話令李億豪刻骨銘心。
趙雪月說:“李億豪,因為你的新婚,我祝福了你;而因為你的新婚,是建立在對我的背叛之上,所以我還得詛咒你,最終你一定會從攀爬的哪一步梯子上摔下來,變得灰頭土臉什麼都沒有,那時候你會想到兩個字:報應。”
李億豪在想著解釋點什麼的時候,郭伶俐走了過來,解釋的話也沒說得出口,隻是順便向郭伶俐介紹了趙雪月,說是自己的大學同學。
趙雪月的那句話,讓李億豪的心裏不安了很久,總隱隱感覺趙雪月會對自己做點什麼似的,尤其回憶起那時候趙雪月的目光充滿了怨恨,令他心寒。可是時間一長,一切風平浪靜,他也便把這事漸漸淡忘了,偶爾想起來,覺得也不過是趙雪月一時的氣話。
難道真的是趙雪月的報複之舉?
猛然,李億豪的心中一動,趙雪月,李鳳花,去掉兩個人的姓氏,後麵的名字恰好是個絕好的組合:風花雪月。是巧合?還是另有什麼含義?
“你在想什麼?”鍾一誠見他沉默著沒說話忍不住了問。
李億豪輕歎了口氣說:“說不準真的是她,李鳳花,趙雪月,我當初怎麼就沒有想到這個李鳳花可能會與趙雪月有關係呢?那樣的話我也就會小心提防,不會上這麼大的當了。”
鍾一誠也心中一動:“是啊,風花雪月,稍微敏感一點就能聯想到一起來。可你如果想到了李鳳花和趙雪月有關係的話,就知道提防,這麼說你知道趙雪月有可能會陷害你?”
李億豪點頭,便對鍾一誠講了當初趙雪月在自己婚禮上講的那句話。
鍾一誠聽了之後點頭:“如此說來,趙雪月就更有動機了,隻是有一點我想不明白。從對你的整個圈套上來看,對方不隻花費了算計的精力,而且還得花費相當大的財力。可趙雪月的家庭也不怎麼樣,她自己也就是個一般工作,她有本事完成這樣一個堪稱經典的傑作嗎?一個人的動機背後一定還得有相對應的能力作為鋪墊,才能完成整個事件。就好比當初從樹上掉下的那個蘋果,也正好是砸到了牛頓頭上,於是這個世界才有了萬有引力,而砸在我們頭上,頂多也就隻能有個包。”
李億豪卻仍然堅持:“你雖然說的有道理,可是能力這東西,此一時彼一時,俗話說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已經一年不知道趙雪月的情況,說不定她現在就麻雀變鳳凰了呢?而且從事實證據上看,李鳳花設局陷害我,而又與趙雪月聯係得最為密切,所以我想趙雪月無論如何都逃脫不了幹係的吧。”
鍾一誠思索著點頭:“而且我們還可以做一種大膽的假設。”
李億豪問:“什麼假設?”
鍾一誠說:“假設趙雪月和李鳳花是那種患難的、可以為彼此兩肋插刀的姐妹。那麼就算趙雪月沒有經濟能力,李鳳花知道自己的姐妹被一個男人攀爬高枝而狠心拋棄,心裏就有了打抱不平的想法,這也是符合情理的。”
李億豪皺眉:“可是我和趙雪月認識了四年,她的閨蜜我都知道,沒有一個叫李鳳花的。像你說的這種能為朋友兩肋插刀的人有,但一定是關係最鐵的那一個或幾個,這種鐵的關係應該體現在生活的方方麵麵,無論是平常口中提及,還是電話聯係等等,我實在是沒有在趙雪月的生活裏發現這麼一個叫李鳳花的名字。”
鍾一誠說:“或許,李鳳花隻是一個在與你演戲進入角色而臨時用的一個名字呢?也或許,這個李鳳花是在你與趙雪月分開之後成為趙雪月好姐妹的呢?一切皆有可能。誠如你所說,事實已經把李鳳花和趙雪月聯係到了一起,而且聽你說趙雪月曾對你講過那樣的話,我倒覺得趙雪月比郭伶俐更有作案動機。”
李億豪點頭問:“那你準備怎麼辦?”
鍾一誠說:“聯係趙雪月啊,無論是郭伶俐所為還是趙雪月所為,但案子的關鍵人物是李鳳花,我們隻有通過趙雪月,才能找出李鳳花。”
“可是,趙雪月在千裏之外的重慶,你怎麼聯係她?通過電話嗎?”李億豪問。
鍾一誠點頭:“先通過電話吧,如果她什麼都不說的話,就隻有去重慶找她了。”
李億豪說:“如果要去重慶找她的話,就太麻煩了。”
鍾一誠笑:“誰讓是你的事情呢?李鳳花是整個案子的突破口,而趙雪月是李鳳花的突破口,所以無論如何都得把趙雪月給套牢。”
李億豪搖頭:“我覺得有難度,如果真是趙雪月幹的,她一定死也不會交代出李鳳花的下落,甚至連她自己都會躲了。”
鍾一誠笑笑:“破案不比喝稀飯那麼容易,難度總是有的,放心吧,我鍾一誠一定會盡我平生所學,幫你沉冤昭雪!趙雪月不躲還好,若是躲的話便是此地無銀不打自招了。”
說真的,李億豪的心裏特別矛盾。
如果按照線索的推斷,趙雪月真是裸視頻事件的始作俑者,最終將她揪出來,但能還自己清白嗎?雖然可以澄清自己並非是到酒店找的李鳳花,自己並非一個下三流的嫖客,與李鳳花的風流豔事不過是一場蓄意的陰謀,但這陰謀自趙雪月手中的開始呢?
是自己為了攀附豪門娶郭伶俐而背叛了與趙雪月的感情,自己將會再一次在世人的眼裏充當一個薄情寡義負心漢的角色。
他的命運已經被沉重一擊,瀕臨瓦解,無法再承受那些猛烈的風吹雨打,所以終還是歎得一口氣說:“我看這件事還是到此為止吧。”
鍾一誠聽得很糊塗:“你說什麼到此為止?”
李億豪說:“就是我被陷害的這件事情,不要追查下去了。”
鍾一誠用那種格外難以理解的眼神看著他,然後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額頭問:“你沒有發燒啊?”
“我很理智。”
“既然理智,怎麼說出這樣的話來?給我個理由?”鍾一誠的語氣咄咄逼人。
於是,李誌豪便說了自己心中的顧慮,自己現在已經丟不起臉了,僅有的人格已經脆弱得不堪一擊。
“就因為這樣,怕人說你忘情負義,就放棄追查真相?難道你覺得現在的你在別人眼裏還是個有情有義的人嗎?你在那段錄音裏說對郭伶俐沒有感情,你娶她隻因為她是高官之女,能說出這句話來,完全可以用無恥至極來形容你了,把臉丟徹底了,你除了找到真相給大家一個說法,還有得選擇嗎?”
鍾一誠很明顯的生氣了,但李億豪卻沉默不語。
“而且,案子已經立好了,我們警察的職責就是盡可能的把一件立下的案子結案,不要到年終總結的時候擺出一大撂懸案。你說你在我眼裏還算是個男人,就這麼沒有勇氣沒有擔當?被人陷害了,連真相都不敢要?”
又是長長的一口氣歎出,李億豪總算被鍾一誠給說服,顯得很無奈地點了點頭:“好吧,就聽你的,無論千山萬水艱難險阻,我都豁出去了。”
鍾一誠又建議:“你不是在圈裏挺有人緣的嗎,找些媒體站出來說幾句,為自己澄清一下,說隻是被人蓄意設局陷害,現在警察已經立案偵查,到時候會還你清白。”
李億豪卻顯得很顧慮:“那些視頻和錄音都是真實的,就算是被人陷害,也澄清不了我的人格,我能發表聲明說什麼呢?”
鍾一誠說:“你不是名記者,號稱鐵筆銅嘴的嗎?身為男人,麵對有些誘惑總難免有一時控製不住的時候,大家都是人,也懂得這個社會,自然能理解些。還有你在錄音裏說的那些話,難道你真要承認那是你自己的想法,難道不可以說隻是那時候為了敷衍那個女人而這麼說?這樣不就避重就輕了嗎?”
一語驚醒夢中人,李億豪死寂的內心頓時激蕩起來,顯得格外興奮:“是啊,我可以死不認賬的,我都忘記了在我們的漢字詞典裏有一個詞語叫狡辯。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第二天,李億豪帶著自己的辭呈再一次走進了港城都市報記者部主任張向光的辦公室。
張向光接過辭呈之後征求他的意見:“我的電話都被打爆了,你覺得你是不是應該站出來給大家說點什麼呢?”
李億豪點頭:“我也正有此意,這兩天已經有好些媒體同行給我打過電話,我都沒有搭理,今天到這裏來,就是希望通過我的大本營,然後召開一個記者招待會,向大家解釋一下。”
張向光也讚同:“是,事情發生了,如果你什麼都不說,等於默認,所以才會逃避。你得站出來為自己辯解,無論有多少人會相信你的辯解,但總歸有你自己的態度。”
李億豪沉重的歎口氣:“真是世事難料,一夜之間,天上地下,我到現在都還沒有緩過神來,感覺像惡夢一場。”
張向光多少帶點安慰:“其實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生活裏無論是官商,還是明星,平民百姓,像你這麼做的人比比皆是,隻不過你做了出頭鳥而已。有些事情,在我們男人的心裏,其實都心知肚明,有幾個柳下惠呢?”
李億豪說:“話雖如此,可很多人在自己做這些事情的時候覺得理所當然,別人做的時候他們就會唇槍舌劍了。”
“吳藍有打電話給你嗎?”張向光突然問了一個李億萬豪覺得十分突兀的問題。
吳藍?這是一個在李億豪的記憶裏不想被觸及的名字。
每當他觸及到這個名字的時候,他都會有那種如坐針氈的不自在,感覺無地自容,尤其在張向光的麵前,因為張向光清楚兩人之間一切的過去。所以他顯得格外淡然的回答:“她打過我的電話,但我沒有接。”
“你為什麼不接呢?這個時候她打電話給你,一定是知道了你有困難想幫助你的吧。”張向光對他的行為覺得多少有些不解。
李億豪重重地歎了口氣:“這兩天我都關機,我看見來電提醒,沒有回。不過就算是我開機的,大概也不會接的吧。曾經我後悔發生過的東西,永遠都不會再去重蹈覆轍了。”
張向光也輕歎一聲:“其實你的心裏不應該有那麼多的世俗偏見,現在你們這一代的年輕人不是口口聲聲什麼身高不是距離,年齡不是問題的嗎?你何必這麼執迷呢?我敢肯定吳藍對你是真心的,她是個過日子的女人。”
“我們能不談這個話題嗎?張主任。”李億豪因為這個問題而覺得特別心煩,阻止了張向光對這個問題的深入。
張向光顯得很無奈地點了點頭:“好吧,你既然不想提,我也就此打住。說說記者招待會的事情吧,時間,地點,主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