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到了年底,馬上麵臨的就是換屆,在換屆之前,照例會有各式各樣的小道消息不脛而走。傳聞的最多的是關於王小雲的提撥,有的說他要當副鄉長,主管明年全鄉的鄉村公路建設,有的說他將調到縣交通局當副局長。同事們問王小雲,他既不否認,也不認可,淡淡地笑笑也開開不痛不癢的玩笑,完全一副局外人的樣子。的確,王小雲對曾經追求的所謂的事業,曾經看重的所謂的功名,突然像失去了所有的興趣,現在,他思考最多的是自己到底想追求些什麼,什麼是自己人生的意義。想到這些問題的時候他一臉苦笑,感覺就像才踏進社會的小青年;他遺憾自己逝去了許多青春年華,卻又像回到了人生的起點。有關他自己的傳聞,他已從多方得到了證實,司機老王悄悄告訴他說,他申報副科級副鄉長的事情,幹部申報表已經報上去了,鄉裏張書記為他的事還專門去了一趟縣委組織部;在報社當記者部主任的同學現在已是副主編,前天也打來了電話,要他請客,說交通局的朱局長欣賞他幹事認真,準備調他到交通局當副局長,給他做副手。
聽說你還收了個幹兒子?同學在電話中問。
王小雲說你怎麼知道?
你是不是還要收幹姑娘啊?從那口氣中,王小雲聽出了調侃,還有嘲弄。
從吳大明那裏回來後,王小雲就主動找到向富貴,談他兒子讀書上學的問題,並當場表態,他兒子目前的困難由他代表鄉裏去學校反映,爭取特困生補助,至於將來是考大學還是上技校,不管是三年還是五年,他王小雲負擔整個學習階段的主要學習費用——
您就是他的再生父母!我替我兒子先跟您兒這幹爹叩頭!帶睬不睬,態度傲慢的向富貴,聽了這些話,態度馬上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說著就要對王小雲跪下去。果然如吳大明所料,這個問題一解決,他在修路補償的問題上也來了一個九十度的大轉變,幫著做那些扯皮戶的工作:我兒子的幹爹還不是為了我們大家,路修好了他又不在上麵走——
王小雲的做法感動了很多人,有的讚歎,也有不可理喻,對他這種處理矛盾的方法,甚至說是軟弱無能。不管人們投來的是什麼樣的目光,他一方麵覺得問心無愧,一方麵也感到自己不適合當領導,不適合負責某一方麵的工作,哪怕是個最低級的什麼副職。如果是一年前,在他修公路前,也許會對現在的所謂光明前程感到欣喜,甚至會興奮地睡不著覺。提副科,是他踏進公務員之門後追求已久的目標,既提副科又能進城,在許多鄉鎮幹部眼中理更是炙手可熱的美差,是喜出望外的喜上加喜,但是現在,他的確沒有了任何喜悅的心情。同學也知道鄉裏準備提他當副鄉長,並透露說過兩天縣組織部就會來考查,來征求他本人的意見。
當鄉長還是當局長,你自己要想好!同學在電話中囑咐他說。
現在,他是什麼都不想當了,他隻想當教師,回去幹自己的本行。很多人的行業都是天生的,他覺得自己天生就隻是個當老師的料,隻是到他快四十歲了,才突然意識到什麼叫人們所說的不惑。
他決定,在組織上先找他之前,他先找組織談。他明白,找組織說升遷很難,說要退讓就十分容易。在這個骨節眼兒上,盯著副鄉長、副局長位子的該有多少人!
他打算元旦一上班就去找領導談;可是,真要下決心去這樣做的時候,他又遲疑不決。
元旦放假,他在鄉裏值了兩天班,剛好下了一場大雪,山,樹,路,房子,都白了。望著辦公室門外的那條道路,望著那一輛班車上下來的幾個零星的乘客,他突然又想起龍鳳村的那條公路。下雪的時候,能不能防冰防淩,他很有些擔心;因這這條路,他又擔心起那個女書記,他的那個學生來。一想到那個當村書記的女學生,那個女學生的深情目光,他就又惆悵又溫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