鎖子把溫好了的水倒進後屋的大木盆裏,幫著平田洗了個溫水澡。他又換了一盆水,讓沁兒和春芽洗淨身上的泥沙。
海娃給她倆拿來他妻子的衣服換上,並把她倆投洗幹淨的衣服晾在了烈日下。
誌勇給平田的傷口上了雲南白藥,用新白布重新做了包紮。
鎖子又給黑帥衝淨了身子,便去幫誌勇做飯。
平田大夫摸著黑帥的臉,讚揚地說:“謝謝你,黑帥。不是你把我托上來,我可能就被河水衝走了。還有可能把春芽也拖進水裏。”黑帥會意地用嘴吻著平田大夫的手,好像在說,對不起,好朋友。是我鬧得太厲害了,讓你受了傷。
不一會兒,鎖子把做好的飯菜端了上來。一盆金黃的糜米飯和一大盤魚:“米飯是我燜的,糖醋魚是誌勇哥做的。平田大哥和兩位姐姐慢用。”他說完,把黑帥領到外屋吃食。
春芽把魚盤裏的魚頭對著平田大夫說:“平田大哥,你把這條黃牛吃掉,身體就恢複了。”
平田大夫說:“咱們不能吃黃牛,要不然牛郎會生氣的。”“吃吧!我和春妹妹會向織女給你請罪的。”
吃飯的工夫,衣服全已晾幹了。沁兒和春芽換好自己穿的衣服後,春芽幫著誌勇到河灣處去收漁網。
正當誌勇和春芽往筐裏裝魚時,有三個人從河岸的東邊走了過來。嘴裏還亂哼著什麼“小尼姑哭墳”的淫調。
誌勇抬頭一看是馬二賴他們。便對春芽說:“這是幫害人的漢奸、賴痞子。他們說什麼,你都別答話。”
馬二賴三人過來問:“秦大個子,給誰網魚呢?”嘴裏是對誌勇問話,可眼睛卻死瞧著春芽。
“這是你們海掌櫃新收的丫頭嗎?”
“馬隊長,這位女孩是海掌櫃的姑舅妹子,過來要幾條魚。正趕上昨天網的魚全讓火車站龜井站長的人拿走了。”
馬二賴根本沒聽進誌勇的話,隻是圍著春芽上下左右打量著。春芽隻是低著頭收網,往筐裏撿魚,毫不去理會他。
誌勇怕給沁兒和春芽惹事,把緊握著的拳頭放鬆下來。為轉移馬二賴的注意力,他擋住春芽,說:“二位弟兄,快給馬隊長撿幾條,回去下酒。”
馬二賴衝著誌勇說:“秦大個子,馬爺我吃膩了這黃泥湯裏的魚。今天,馬爺我想吃美人魚。”說完,對著春芽奸笑起來。
兩個隨從幫腔說:“是,馬隊長最愛吃的是美人魚。”
誌勇淡淡地一笑,衝著天說:“聽說皇帝老爺子都不敢吃美人魚。馬隊長昨夜又做美夢了?”
馬二賴瞪起眼睛說:“大個子,你是知道的,在這段河麵上,馬爺我就是皇帝。皇帝老兒不敢吃的,馬爺偏要吃吃給你瞧瞧。”
誌勇極力忍著,對春芽說:“妹子,你先回去,告訴海掌櫃,就說馬隊長過來了。”
春芽起身要走,馬二賴上前擋道,裂開歪嘴,嘻皮笑臉地說:“美人魚,今天遇上馬隊長我,算你有福氣。”
春芽本想出手起腳,收拾這三個痞子。跟肖奶奶學得一身武藝,好長時間沒機會亮。可誌勇的眼神告訴她先別動手。她明白誌勇的意思,盡量不找麻煩,免得暴露了身份。她想,這任務就交給黑帥吧。
春芽抬起頭瞟了馬二賴一眼,抿嘴露了點笑意。這一笑,笑飛馬二賴的魂。馬二賴眉飛色舞地叫著:“好漂亮的小臉蛋!”
一個隨從跟著喊:“美人魚!真是美人魚。馬隊長今天又要開樂了。”
春芽用右腳跟猛地踢起一塊鴿蛋大的卵石,卵石直飛到這個隨從的嘴巴上。隨著“啊呀”一聲,上下四顆門牙血淋淋地掉出來。他抬起頭看了看前麵,咬牙切齒地說:“誰扔的石頭?”
春芽當沒事似的對馬二賴說:“世上隻有娃娃魚,誰也沒見過美人魚。馬隊長真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你也不到河裏瞧瞧你那臭德性。”
馬二賴不僅沒生氣,反而擠眉弄眼上勁地說:“好!你不是美人魚,是天鵝,那更香呀!我就是癩蛤蟆。今天,我就要吃你這塊天鵝肉!”
誌勇一看春芽要教訓馬二賴了,他明白,此時,他的任務就是控製住這兩個隨從。
“馬隊長,你是想吃白天鵝呢?還是黑天鵝呢?”
馬二賴不知趣地玩起了潑皮:“馬爺我不管黑天鵝,還是白天鵝都要吃。”
“嘿!馬隊長的胃口還不小呢。你不怕撐死嗎!”
馬二賴仰天大笑:“隻要能吃上天鵝肉,撐死也風流啊。”
“那好!我就讓你好好風流一把。”春芽說著三五步就蹦上了岸邊的土坡。手指放在嘴裏,一聲響亮地口哨回響在河岸上下。
正和平田大夫、鎖子戲耍的黑帥聽見口哨不顧一切地向岸邊跑去。
馬二賴見春芽身輕如燕,一轉身就上了坡。喜出望外地在後麵追著喊:“果真是隻小天鵝,馬爺我今天的豔福不淺。”
他費勁地連跑帶爬地剛上土坡,正想求春芽拉他一把時,春芽把腳一跺,震得馬二賴又滾了下去。春芽放聲大笑,痛罵馬二賴:“比狗熊還笨的潑皮無賴漢奸走狗,滿肚壞水的一隻癩蛤蟆。”
馬二賴這下可惱羞成怒了,摸了一下滿臉的黃土,回頭叫兩個隨從:“給我把這個撒野的天鵝抓起來。”這時他才發現兩個隨從還沒跟上來。
春芽冷笑一聲,推了一下跑過來的黑帥。黑帥明白,這是小主人讓它教訓一下麵前的這些家夥。
馬二賴一看孤立無援,就要拔出腰間的槍,可沒等他把槍拔出來,黑帥怒吼一聲,撲了上去迎麵一口咬下馬二賴的鼻子和上嘴唇。馬二賴慘叫著滾到坡底,直滾到河邊。
被誌勇擋在河岸邊的兩個隨從見馬隊長如此慘相,早已嚇得魂飛雲霄。被打掉門牙的那個隨從跪下直求誌勇:“大個子,這,這是怎麼回事呀,我可沒想吃什麼‘美人魚’‘天鵝肉’呀。”另一個嚇得索性倒退到河裏去了。
就在春芽叫住黑帥時,海娃和沁兒、鎖子趕過來了。
沁兒連聲斥責春芽和黑帥闖禍了。春芽低頭不語,黑帥垂著腦袋也不動。海娃跑下坡去看馬二賴的傷情。
誌勇上前對沁兒:“沁姑娘,這可不怪春芽!是馬二賴當場要汙辱春芽呀!春芽夠克製的了。我讓春芽往回走,馬二賴追著不放,才叫黑帥過來的。黑帥不過來幫忙,我也要出手的。”
鎖子卻站在春芽這邊說:“沁姐姐,你怎麼不分青紅皂白,批評春姐姐。春姐姐沒出手沒起腳,她有什麼錯!”
沁兒拉了拉春芽的手,說:“鎖弟弟說得對!姐姐錯了。問題是這下給海叔找下麻煩了!”
鎖子安慰沁兒和春芽說:“沒事的,二位姐姐別發愁,咱們海掌櫃對付這幫漢奸河霸可有招呢,像玩癩蛤蟆似的。他常給河岸上的漁民擺平麻煩事。要不鄉親們能叫他‘混江龍李俊’嘛。”
兩個隨從抬著死豬一樣的馬二賴上了坡,把他放在地上。
鎖子把手放在馬二賴滿是血的鼻孔和嘴巴處,向沁兒和春芽說:“還喘氣呢,死不了。”
海娃對沁兒解釋說:“這不怪咱們,今天不收拾馬二賴,春芽要受氣。放心吧!這事不算大。憲兵隊要問起來,我就說因為他光天化日之下,非禮我的姑舅妹子,才讓狗咬的。別人也沒動他們一指頭,這兩個隨從就是證人,更何況,有平田大夫呢。他會對日本鬼子說清楚的。”
春芽也不好意思地說:“這事擺平了,也給海叔叔帶來麻煩了。”
海娃又安慰春芽:“今天不收拾他們,我的麻煩也少不了。也許,這以後他們還能收斂點,倒能減少我的麻煩。”
平田大夫見大家出去後沒回來,又隱隱約約地聽到河邊的說話聲,心中產生了疑惑,他也出去快步走到河邊。當他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後,表揚春芽做得對。他又彎腰抱住黑帥的頭,說:“好夥伴,好樣的!你保護了春芽,教訓了這個流氓惡棍。”
渡口這邊的動靜,驚動了正在火車站周圍巡邏的日本憲兵。沒一會兒,一輛摩托車過來了。海娃和平田大夫迎了上去。
“這裏什麼事的幹活?”帶軍刀的憲兵問。
“這裏發生被狗咬的事情。”海娃回答。
平田大夫上前用日語打招呼:“阿那他控段,高枯高嘎呆克醫嗎絲咖(你會漢語嗎)?”
“俏陶呆克醫嗎絲(會一些)。”
“那我告訴你們,渡口保安分隊的馬隊長大白天想非理女孩子,結果被狗咬傷。他們倆可以作證。”
兩個隨從連連點頭說:“是這樣的!是這樣的!我們馬上把馬隊長抬回去。”
帶刀的憲兵看看動不也動的馬二賴,對平田大夫說:“這個馬隊長,壞蛋壞蛋的。龜井站長十分討厭他。他幾次想勾引龜井站長看上的小秀女。”
他又用日語和平田大夫說:“啊那塔哇,哇塔麵塔其鬧,掏毛搭其代絲(你是我們的朋友),嗖來挖油媽代毛,阿裏媽寒恩(這事就不必提了)。”
平田大夫也用日語表示了謝意:“道毛阿裏嗄掏高紮醫媽斯(多謝了)!”
兩個憲兵開著摩托車走了。
海娃對馬二賴的兩個隨從說:“兩位弟兄,今天你們就認倒黴吧!這下讓皇軍也知道了。怕馬隊長也自身不保了,回去就別再提今天的事了。我求這位日本醫官給你倆在皇軍麵前求求情就算了。馬隊長醒了告訴他,我可是夠朋友的。”
兩個隨從再三感謝:“海掌櫃,我們能有你這樣的哥們算是有福氣了!日後,定來重謝!”
海娃又再三叮嚀:“走得慢點,抬得穩點,讓馬隊長舒服點。哎!我就怕這門板斷在路上。這門板是幾十年的老門板了,馬隊長這二年吃喝玩樂得太猛了點,身子快成一頭肥豬了,長寬都差不多了。你們可一定要慢點,穩點!”
這時,進城辦完事的丁成祥恰好趕回來了。海娃撿了十幾條一斤多重的鯉魚,裝在小魚筐裏,掛在東篷的後麵,送沁兒她們上了路。
平田大夫一路上對黑帥是讚口不絕,表示這份救命之恩永世不忘。
春芽衝著平田大夫開了口:“看來,我不該跳下水了。平田大哥已把我的救命之恩給忘了。姐姐你也白忙了半天。”沁兒閉著雙眼,隻是微微地笑。
“你們幾個大恩人那就更別說了。是你們馴養得好,才使黑帥如此通人性、懂善惡。這次不是我堅持要帶黑帥出來,那麻煩就大了。”
平田大夫看著沁兒還在閉眼微笑。他又對春芽說:“春妹妹,好像你說過‘大恩不言謝’,你今天怎麼逼我謝你呀?”
沁兒憋不住了,哧哧地笑了起來:“不是春芽逼你謝,是你處理得不公平,要謝,就謝到底;要不謝,就都別謝。妹妹你是這個意思吧!”
“不是!我本心想問平田大哥一句話,我要真有一天和憲兵們幹起來,你會鼎力相助嗎?”
“沁兒,你聽聽,春妹妹到現在還不十分相信我的為人。啊——,好讓我傷心呀。”平田大夫傷心的語調讓在車篷外駕車的丁成祥都笑出了聲。
平田大夫乘著高興勁,舉雙手做了要格鬥的姿勢:“告訴你,春芽,我雖是個拿聽診器的,但是,路見不平之事時,我也會像梁山好漢一樣拔刀相助,為恩人兩肋插刀,生死在所不惜。因為我乃是梁山泊第一百零九條好漢,沒綽號的平田是也。”沁兒和春芽笑得前仰後臥。
丁成祥笑著問:“平田大夫,你是不是也喜歡中國的戲劇?”
“非常喜歡!我爸爸媽媽就更喜歡了。他們說能看上中國的戲劇是終生的幸事。”
鞭兒的清脆聲伴著一路的歡言笑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