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臥底(1 / 3)

1943年的夏季後,抗日戰爭艱苦的形勢開始好轉。沁兒完全恢複了健康。小鐵柱也康複得不錯。沁兒幾次和高大樹提出返回抗日部隊。可高大樹告訴她,周業過幾天要來,可能又有新情況。

肖奶奶和春芽在西屋做活兒。沁兒正給小鐵柱做全身的按摩。一輛人力車進了院。肖奶奶和春芽以為是平田大夫來了,便迎了出去。

“大順哥,這是誰呀?”

“我不認的。”

車上下來的人使她倆感到很陌生。筆挺的西裝,閃亮的皮鞋,整齊的發型,適中的臉盤上架著一幅不小的墨鏡。一看,酷似一個派頭小生。

大順笑了笑,拉起車走了。肖奶奶和春芽心裏明白,是自己人回來了,可猜不出是誰。這人頭也不回地直進正房。進屋後,他才摘下眼鏡。隻聽見沁兒驚喜地叫:“周業,是你呀!”

肖奶奶和春芽一聽是周業來了,當然心裏樂開了花。她倆進屋打量著這位派頭小生。

周業笑著說:“怎麼,奶奶、春妹妹好像不認識我了。”

肖奶奶拉著周業的手說:“快來坐下,讓奶奶好好瞧瞧,又長高了。”

“奶奶說得不全對。不僅是又長高了,而且還長成闊少爺了!”春芽邊往杯子裏倒水邊說。

沁兒卻急著說:“周業,有什麼情況。我正和高大叔、奶奶、春芽商量著把孩子留下,我要回部隊去。”

“沁姐姐,別急!我這次路過看看你們,順便給你捎個信。”

肖奶奶對周業說:“你倆慢慢商量,我和春芽去給你做飯。”

周業告訴沁兒:“抗日形勢發展迅速,抗日根據地要迅速擴大。姚司令說高大樹在鹿城的工作十分出色,鹿城的鬼子和漢奸完全在地下抗日力量的控製之中,已經讓敵人陷入了瞎子、聾子的地步。根據地的決定是讓你再留一段時間,一麵協助高大叔保護好鹿城的資源,繼續擴大抗日力量的影響,讓青山一帶的鬼子和漢奸也完全陷入抗日軍民的包圍之中。一麵繼續把小鐵柱的病徹底治好,讓他盡快地站起來,會走、會跑。並通過平田大夫在鬼子中間,特別是在傷病員中間揭露日本發動戰爭的罪行,喚醒他們,站在全世界的反法西斯反軍國主義的人民一邊。還有個極重要的情況,鬼子和漢奸在喇嘛廟一帶正打聽小鐵柱的下落,並在鐵路沿線布置了特務。因為張參謀長打死的鬼子裏,有個鬼子將軍的兒子。這位鬼子將軍的外號叫老狼,發誓要為兒子報仇。鬼子已把老喇嘛和小喇嘛抓起來拷打逼問關於小鐵柱的事。他們一句話也不說。鬼子無奈,隻好暗訪。姚司令說既要給孩子恢複好體質,又要堅決保護好孩子,烈士的後代是我們民族的未來,國家的希望。保護好孩子比打打殺殺的任務艱巨十倍。這就要廣泛發動民眾,要靠勇敢加智慧。”

周業緩了一口氣,又說:“天津地下組織了解到一個叫星野的特高科頭子已秘密來到鹿城。姚司令分析與尋找小鐵柱有關。要你們多加防範並戰勝他。”

沁兒沉思了一會兒,對周業說:“我全明白了。你告訴山裏的同誌們,我們一定戰勝星野,完成好姚司令布置的任務。”

“姐姐,我現在是根據地和傅作義部隊的聯絡員了。”

“我從你今天的這身行頭就看出來了。姐姐和奶奶、春芽都為你的成長高興。”

“我打小沒念上書,就怕我的文化趕不上工作的需要。要能在你身邊工作一二年就好了。春芽在你身邊提高多快呀。在給我的信上寫得那些道理,連王參謀都說中學生也趕不上她。”

“在工作中、鬥爭中學更重要。這是真正長才幹、長本領的學習呀。一支部隊,一個民族,一個國家沒什麼都不可怕,可怕的是本領恐慌。勤觀察,勤思考,學會分析問題、解決問題,我們都相信你會在實際鬥爭中進步的!”

周業吃過肖奶奶和春芽做的羊肉湯調蓧麵後,不久,大順的車按點準時進了院。

周業把小鐵柱的小圓臉親了兩口。他叫奶奶保重身體,多教導春芽。他對沁兒說:“姐姐放心,我一定不辜負你們的期望。”他和春芽告別時說:“好好向高大叔、奶奶和姐姐學習,保護全家的安全是你首要的任務。”

“誰用你布置,你又不是姚司令。你把你的工作做好就全有了。家裏,你就別費心了。”春芽撒驕似的搶白著。

周業又戴上墨鏡出門,上了大順的車。“等等!”春芽趕忙從箱子裏拿出一個小白布包,遞給周業。“這是我們給你做的布背心、布鞋。你現在的工作,恐怕是居無定所,不好聯係了。有空兒就捎個信回來,別讓我們做夢都想你。”

“周業,讓春芽替奶奶和你沁姐姐送你到街口吧。”

沁兒給大順遞了個眼色。大順會意地告訴周業:“小業,我在街口等你。”

春芽和周業肩並肩地往院門口走。此時,春芽的臉上有點發燙,周業的心裏也有點發熱。走到大門口時,春芽低著頭,眼睛裏湧滿了淚花,雙手不斷地擰著自己辮子,不說話。周業看著春芽說:“妹妹長大了,更要堅強點。你不說還要到大部隊,要上前線嗎。我已經十八歲了,在部隊已鍛煉了五年了,我會照顧自己的。你們放寬心。”春芽抬起頭,深情地看著周業。

“大哥你現在離開大部隊,獨自去做工作,你又沒有經驗,大夥兒又不在你身邊,能不讓人擔心嗎!”

“我會高度注意的!”

“那就好!好了,你快上車趕路吧。”

車一溜煙地走了。春芽往前趕了幾步,停下來,靜靜地看著遠去的車影,直愣愣地站了一會兒。春芽返回院後,先沒進正房,而是進西屋燒水去了。

沁兒和肖奶奶十分清楚春芽的心情。沁兒對肖奶奶說:“奶奶,這是多好的一對小青年呀!”

肖奶奶若有所思地說:“這也是我的一大心願呀!春芽,我倒是放下心了。奶奶是不放心你呀!”

沁兒看著小鐵柱安慰肖奶奶:“奶奶,我也會讓你放心的。不管到哪兒,我都要帶著奶奶。”

“你也要帶我,春芽也要帶我,這不得把我分成兩半了。”

“那,我和春芽也永不分開!”

肖奶奶打心底裏露出生平第三次幸福的微笑。第一次是她和肖振國成親,第二次是肖罡參加了八路軍。

肖奶奶撫摸著沁兒留下傷疤的手,深情地說:“奶奶盼著早日看到抗戰勝利的那一天,看到你和春芽成家的那一天。”

去樹灣渡口網魚過去五天了,大家都很牽掛平田大夫傷情的好轉情況。肖奶奶和春芽上街買了一塊布,準備給小鐵柱做過冬的棉衣。春芽建議肖奶奶路過進厚生醫院看望一下平田大夫。她們一進醫院,正好碰上白文彬和一位很白淨、很豐滿的闊女子從平田大夫的診室走出來。

白文彬一見肖奶奶和春姑娘來了,上前打招呼:“肖奶奶和春姑娘取藥來了?”

“白先生也來開藥?”肖奶奶回問白文彬。

春芽發現白文彬表情有些緊張,還帶點不好意思。

平田大夫把肖奶奶和春芽讓進診室。

“平田大夫,今天看病的不多?”春芽望著院子的各個診室問。

“剛走幾個,有時多,有時少,說不定一會兒又會來幾個。”

肖奶奶關切地問平田大夫:“撞傷的地方好些了不?”

平田摘下白帽子讓肖奶奶看:“奶奶,你看好得多快!”

“因為你撞破了頭,奶奶天天要叨叨幾次,怪我和沁姐姐帶你去玩。”

“奶奶叨叨是關心咱們,不讓人叨叨那才傻呢!不被人叨叨是孤單的人。”

“奶奶,你聽聽,這個日本人多麼會說中國話。奶奶,你是不是怎麼聽,怎麼高興!”

肖奶奶和平田大夫商量怎麼向平田的爸爸媽媽表示衷心的謝意。平田大夫再一次給肖奶奶耐心地說明:“我爸爸媽媽知道您救過我,我又是在救助一個好人的孩子,他們非常高興,答應不斷地寄魚肝油來。他們知道我有一個中國奶奶,幾個中國叔叔,兩個中國妹妹高興得不得了。我爸爸說‘四海之內皆親人’。”

春芽根本沒在意肖奶奶和平田大夫的談話。她腦子裏轉著白文彬領著的闊女子。

“平田大哥,白先生領著那個胖女人找你看病?”

“不是,不是。天下真是無巧不成書。白先生來找我,是讓我跟奶奶說,他想住下去,因為他要娶太太了。”

“什麼!他要娶太太,就是這個胖女子?”春芽有點吃驚地說。

“是!”

“他不是有妻子麼?”肖奶奶有點不解地問。

“他說他命不好,和奶奶難以啟齒。”

“這,我就更不明白了。”

“白先生跟我說,他的太太在他離開家後結識了一個闖南洋的富商,最近跟著私奔了。所以,近半年來心情一直不好。許校長又給他介紹這個女人。當年,肖奶奶答應他住到今年年底。他這次結了婚,就想常住下來。他怕肖奶奶和兩位妹妹瞧不起他,不留他住下去。”

肖奶奶思量著說:“白先生要結婚,這是喜事,大家要慶賀的。可是要常住下去,這事不好辦呀!因為,老陳家跑俄羅斯的本家親戚年底有可能要回來。當初,許校長租房時,我就講清楚了。”

春芽總覺得這事沒那麼簡單:“奶奶,這事咱們回去好好合計合計,再說。”

她又對平田大夫說:“平田大哥,你告訴白先生,你已經給奶奶說過了。”

晚上,正巧高大樹從礦上回來了,大家一起研究這件事。

春芽堅決不同意白文彬帶著這位太太住下去。她說:“白文彬在日本人開辦的學校教日文,又跟鬼子有接觸,已經夠讓人警惕的了。再來上這麼個不知是人還是鬼的闊太太,咱們整天地警惕他們,別的事還能幹嗎?”

“春芽,這事情實際上不由咱們決定。這是鬼子占領區,許校長和鬼子的關係可想而知。更何況,這還不到年底,我們說不出不讓白文彬娶媳婦進來的話。”

沁兒接著肖奶奶的話,講了自己的看法:“我認為,盡管我們對白文彬的背景還不完全了解。對這個女人的背景更不清楚,會給我們帶來不少麻煩,但是放開還是比封住好。我們幹脆來個碗大湯寬,熱情歡迎白文彬把這女人娶進來住下。因為一則不引起許校長和他們背後的鬼子多疑,二則還能通過接觸更好更快地了解對方。”

高大樹說:“關鍵的是我們要隨時掌握這場麵對麵的而又看不見的鬥爭的主動權。而要掌握主動權,很重要的一項工作就是,教育感化白文彬,使他盡快站到抗日的立場上來。我們要盡可能采取以柔克剛,多方配合,裏外策應的鬥爭策略。姚司令要求我們,一切鬥爭都要為保持鹿城勢態的平穩,為正規部隊提供物資供應,還要保護好礦藏為收複鹿城後建立工業基地打下基礎。”

平田大夫又收到爸爸媽媽寄來的魚肝油。他心裏十分感激他的爸爸媽媽。中午下班後,平田帶著醫藥箱和郵包乘順子的車到了肖奶奶家,又給小鐵柱進行檢查。小鐵柱發育明顯加快。坐和爬沒問題了,就是還站不穩,走不穩。醫治的重點放在骨骼的康健上。他吸收肖奶奶治療跌打損傷的經驗,又專門給小鐵柱編排一套輔助性的按摩方案。

春芽把泡好的茶水放在平田大夫的麵前,說:“平田大哥,白先生要娶的那位闊婦人是另一類的漂亮。和白先生兩類著呢,白先生怎麼能看上呢?”

“怎麼個另類漂亮?”

“你想想,是不是這樣的。眼像肚臍眼兒臉如白饅頭,嘴賽猴屁股,體似一簍油。你說是不是算另類漂亮?”

平田大夫忍不住地大笑起來。他對沁兒和奶奶說:“春妹妹簡直就是個民間詩人。這五言詩,用語貼切形象,生動易懂,字音有韻。妹妹的聰慧令大哥佩服啊!”

“以後不許這樣說人家,以貌取人是不對的!”肖奶奶批評春芽。

沁兒心裏明白春芽的用意。所以,她也配合春芽問:“平田大哥,你對這位婦人了解嗎?”

“我也頭一次見麵,怎麼能了解她呀。我覺得白先生不會滿意的。白先生昨天對我說這位女子是從天津來的,全是許校長一手給他安排的。當我給他賀喜時,他卻敗興地說:‘喜從何來?這哪是給我選夫人,簡直就是給我接回來一位老佛爺。’我還說:‘不喜歡,就別娶。’他又說:‘不好辦呀!’”

肖奶奶問平田怎麼認識白先生的。平田大夫講了和白文彬相識的情況:“因為白文彬是日本國在鹿城開辦的模範學校的日語教師,一有病就去厚生醫院治療。我見他日語講得好,白文彬見我漢語講得不差,就這樣來往了起來。我向白文彬學了不少中國古文化、民風民俗的知識,我因此尊敬白文彬,白文彬也就把我當作朋友,有時還在我麵前表達一下不快的心情。不過,涉及自己的來曆和背景他從沒談起過,總之,他談話十分謹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