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臥底(2 / 3)

平田大夫說完後,馬上意識到大家在向他了解白文彬。他腦子裏立即聯想起白文彬還應許校長之邀陪星野大佐吃過飯。這次,許校長又硬塞給白文彬一個不知底細的女子,他不由得警覺起來,表情也嚴肅起來。他看看肖奶奶,看看沁兒,又看看春芽:“你們對白先生娶這女子有什麼看法?”

“要有了確切的看法倒好了,現在又要進來一個連白先生都不了解的闊女子,這就更難有確切的看法了。”春芽說了自己的看法。

平田大夫十分清楚肖奶奶一家人沒把她們的疑問點破,一是因為還沒有掌握實際證據,二是因為既不想給自己增添疑慮,又想啟發自己提高警惕。他完全能理解肖奶奶一家人的所思所想。他也漸漸地理解了爸爸媽媽說過的“中華文化,不能隻靠學,而要靠在實際相處中的體悟”。

沁兒和高大樹分析了這個情況,決定協助白文彬把喜事辦熱鬧。爭取把閻王和小鬼引出洞。

白文彬放學回來後,直接進了肖奶奶的屋:“奶奶,我今天早回來是有事跟您商量。”

因為肖奶奶心中有數了,所以不急不忙地說:“什麼事,隻要我能出上力的我一定盡全力。”

“那我先謝謝奶奶了,平田大夫跟您說了吧,我要結婚了。”

“平田大夫提了一句,開始我還有點不信呢,原來這是真的。”

“奶奶,是真的。唉!我這人心強命不強呀。老婆走了,您說我孤身一個也不是回事。許校長同情我,又給我介紹了一個天津的。我也不挑了,好歹有個家算了。”白文彬帶著勉強的情調說著。

“那我就先給白先生賀喜了。大地方的人,肯定錯不了。這是白先生的福氣呀!”

“許校長他們說按老傳統辦,還說這是她表舅的意思。”白文彬有氣無力地說。

“就衝她表舅的好意,咱們就這樣辦。她表舅要能參加那可是喜上加喜!”

“奶奶,那整個操辦我就不讓許校長找人了。”

“這點事,再去勞駕許校長會讓別人笑話咱們的。白先生常說,‘遠親不如近鄰’,住在一個院就像一家人。白先生,你呀,就放寬心吧!”

“那可就又要勞累奶奶了。”

“累不著的。你看,布置新房,迎進送出,有沁兒和春芽搭喜棚有你大叔和他的那些窮哥們,夠內行的吧!辦酒席我親自來,還有後院的馮大伯、馮大媽,那是辦紅白喜事的行家裏手。”

肖奶奶停了一會兒,看見白文彬表現出滿意的神態。她又低聲地慢慢地告訴白文彬:“白先生,我一輩子沒為難過別人,今天,我得把話說在頭裏。這房子,你先住著,老陳家的親戚不回來,你就住下去。他們要是回來,你就得搬出去,大家幫你再找。”

“奶奶,我知道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到時再說。總之,我白文彬對奶奶一家人感謝還來不及呢,為難誰,也不能為難奶奶呀!”

白文彬又壓低了嗓門,在奶奶身邊無奈地說:“奶奶,有些事,我以後慢慢告訴你。我住在哪兒,得聽許校長的。”

“孩子,奶奶都這把年紀了,什麼都不求,隻求看見你們青年人走上該走的路。有什麼難事,隻要你願意,奶奶一定幫你。你還看不出來,奶奶為年輕人是舍得這把老骨頭的。”

白文彬的眼睛濕潤了。他又低沉地說了一句:“奶奶,早認識你們這一家人就好了!”

“咱們不已做了一年多的鄰居了,早是一家人了。好了!不說這些了,快快準備你的婚事吧。”

沁兒和春芽買東西回來,肖奶奶把白文彬的來意告訴了她倆。

“我還是擔心引狼入室,危險還是很大的。”

“春芽,你還小,沒經曆過。奶奶連老虎都打過了,還怕一群狼。放寬心,咱們背後有千軍萬馬呢。”

“妹妹的憂慮是有道理的,引狼入室不是通常的做法。我說過了,我們處在敵占區,敵人硬要進來,我們又躲不開,那怎麼辦呢?隻有把狼放進來。放狼進來,就得能看得住狼,這和深入敵人內部有點相同。隻要看得住了,我們就會變被動為主動,最後來個關門打狼。姚司令不是讓我們掌握主動,戰勝他們嗎。”

沁兒看見春芽眼睛裏閃著亮光,說明她完全理解了話裏的意思了。此刻,她覺得該給可愛的妹妹講得再全麵些,深刻些。

“好妹妹,奶奶給你講故事時不是多次提到《孫子兵法》嗎?”

“我知道。孫子是我國春秋時期的大軍事家,他的兵法傳遍世界。高大叔說延安的毛澤東主席運用得非常好。平田大哥還說過憲兵隊佐佐木也在看呢。”

“那好!姐姐今天講《孫子兵法》的一句名言。孫子說:‘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隻知己不知彼,最多是僥幸一勝;不知彼,不知己,每戰必殆。’這個‘殆’在這裏就是失敗的意思。”

“我能明白。就是既要了解自己,還要了解敵人,才能打勝仗。”

“那好,咱們現在分析一下咱們的環境。雖然抗日戰爭進入戰略反攻,但我們鹿城仍是敵占區,我們打入敵人內部了解敵人不易。今天,敵人要打入我們內部了解我們,如果我們還不警覺,那可就是危險的;如果我們已經警覺了,是不是也意味著敵人把我們請進他的內部,給我們創造了十分有利的了解敵人的條件呢。這就是唯物辯證法講的,我中有了你,你中也必有了我。在交往中,究竟誰能勝出,就是看雙方的智慧和勇敢了。這就要緊緊抓住敵人的弱點,以我之長攻彼之短,我們就會必勝。當然,我們必勝的根本原因就是奶奶方才說的,我們身後有千千萬萬被正確思想武裝組織起來的同心同德的民眾。民眾好似千裏眼、順風耳,鬼子在抗日民眾麵前隻能是瞎子、聾子。已經變成瞎子、聾子的敵人,硬要闖進來,也了解不了什麼。而我們在千裏眼和順風耳的協助下,就會把敵人了解得清清楚楚。這麼看來,鬼子就是鑽進來,知我們難,而我們利用鬼子鑽進來,知鬼子是容易的。日本軍國主義現在已陷入每戰必殆的境地。高大叔不是很形象地給咱們講過,別看鬼子控製著城市,可他們隻是一隻孤船,而我們是汪洋大海,根據全國大反攻的部署,到時候,我們就掀起波濤巨浪,把鬼子埋葬在海底。”

陽光雨露潤心田,一朵含苞待放的小花,就要怒放了,她會以獨特的芳香,展示其特有的俏麗。

“姐姐,隻要高大叔站住帥台,你當好諸葛,奶奶壓穩了陣角,你就看妹妹我衝鋒陷陣吧!”

一輛憲兵隊的吉普車和一輛緊隨其後的黑色小轎車急駛在馬路上。不一會兒,兩輛車分開了。吉普車開出了南門,小轎車開到了厚生醫院。

平田剛剛給一個叫岡村的日本傷員做完腿部的手術。阿珍大夫進來告訴他:“平田大夫,有個派頭很大的人坐著轎車進了前院找你。”

平田大夫出門迎接。一個五十歲左右的頭頂光亮光亮的矮胖子,笑容可掬地向他走來。

“平田大夫,你好啊!我是特地拜訪你的。”說著向平田行鞠躬禮。“晚生領受不起。”平田大夫慌忙還以鞠躬禮。

“前輩是——”

“我是星野大佐。”

“謝謝星野大佐光臨本院,晚輩失迎了,快請進休息室。”

進屋後,星野關心地詢問了厚生醫院的情況,誇獎了平田大夫幹得很出色,名氣很大,既接待日軍的傷病員,又在前院開了對中國人的門診,弘揚了大日本帝國的愛心,在中國人中很有影響力。他還講了征服中國的民心對建立大東亞共榮圈和王道樂土的重要性。他還一再表示,今後有困難可以直接找他,並說佐佐木關心不夠的地方,他願彌補。

平田一直低頭不語,好像是孩子在聽家長的訓導似的。其實,平田心裏明白,星野的光顧不是關心,星野的許諾也不過是客套而已。

星野見平田大夫不說話,心裏也明白。一則是晚輩的禮貌,不便打斷長者的說話;二則是對他的到來有別的猜想。

星野急於打破沉靜的氣氛,單刀直入地問:“平田大夫,聽說你去樹灣渡口網過魚?”

“是的,我來中國還沒玩過水呢,所以,去了,順便網了幾條黃河鯉魚。”

“我還聽說,有一隻黑色牧羊犬把渡口保安分隊的馬隊長咬成重傷了。這是怎麼回事呀?”

平田大夫好像沒當回事的講給他聽。星野一直注意平田大夫講述中的表情。星野覺得這位血氣方剛的青年人壓根沒把他和他問的事情放在心上。按他的脾氣,本應該狠狠地教訓一下這位青年人,可又怕第一次見麵讓平田大夫對他產生了惡感,不利於他以後要幹的事。

星野忍了忍,改了話題:“我早想來看看你,可是戰事忙得我不得空。今天,路過來看看你,因為你是醫療界的有作為的年輕人,過幾天,我讓車來接你去我那兒,好好敘談敘談,我從天津帶來兩名藝妓,蠻不錯的。你一定要來玩。”

星野說完起身告辭。平田很有禮貌地送他到車前。

停診後,平田大夫從醫院門口坐順子的車來到肖奶奶家,把星野拜訪他的情況告訴了沁兒和肖奶奶。肖奶奶說,黑帥的命比她自己的命還珍貴。必須讓高大樹盡快把黑帥轉移到礦上或山裏。免得馬二賴夥同鬼子謀害黑帥。

憲兵隊的吉普車和星野的轎車分手後,一直開到樹灣渡口飯店的門口。海娃和夥計們出來把他們迎了回去,用清蒸鯉魚和二鍋頭酒招待。兩個鬼子和黃翻譯吃得酒足飯飽後,黃翻譯問起黑帥咬馬二賴的事。

海娃講述了馬二賴企圖光天化日下對他的姑舅妹子施歹意,才被咬傷的過程,並告訴他們龜井站長的人已處理過了。

兩個鬼子和黃翻譯說了一陣。黃翻譯說:“皇軍要買這條狗,要好好把它養起來。”

海娃聽了,表示十分的為難。他苦笑了一下說:“黃翻譯官你也養過狗吧。俗語說,狗不嫌家窮。你買個狗仔養養還行,這麼大的狗不好養了,簡直就是養不住呀!”

“皇軍什麼狗都養過,實在養不住,皇軍就吃它的肉。”

“我看那狗老了,肉也沒什麼好吃的,我還覺得這狗有點瘋。馬隊長那天遇上它時,可能正趕上這狗瘋病發作。”

黃翻譯又和兩個鬼子商量了一陣,轉過頭來又對海娃說:“皇軍說了,肉的不吃了,狗的要毒死。皇軍想要這張狗皮,十塊大洋的獎賞。”他說完,把一個小玻璃瓶遞給海娃。

“想法找著它,把這讓它吃進去,馬隊長的人經常會來打問消息。皇軍要你做事,是看得起你,皇軍想讓你大大地發財。”

海娃裝著高興的樣子,連連致謝。海娃把鬼子們送走,回來對著夥計們說:“這是馬二賴花錢買通了狗翻譯,狗翻譯又買通鬼子,想報仇,想害死黑帥。”

誌勇說:“馬二賴想出氣,想出了這毒招。”

鎖子說:“海叔,你不是給我講過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的故事嗎,我看呀,咱們想法讓馬二賴自己把這白麵麵吃下去好了。”

海娃高興地拍了拍鎖子的肩膀,說:“誌勇,你看鎖子多有謀略。”

白先生住的東房粉刷一新,特別是裏麵的小套間布置得精巧、別致,香氣撲鼻。沁兒心靈,春芽手巧,讓即將做白太太的胖女人滿意得讚口不絕,一再表示要認沁兒和春芽為幹妹子。

白文彬結婚的那天清晨,高大樹和春芽把院子裏裏外外清掃得一幹二淨,聽幾個從礦上過來的青年忙著搭篷,張燈結彩。

院子裏街裏吹吹打打地喧鬧起來,午時,迎親的轎子到了。四方街鄰的大人孩子們都來看熱鬧。外號叫大善人的許德善校長等名流的光臨,使氣氛更加熱烈,可就是少了白太太的表舅。

新娘子一身華貴的戲裝,是戲班子裏楊貴妃的穿戴;新郎長袍馬褂,禮帽兩頭插著金色的花翎,挎肩的紅絲帶,胸前一朵大紅花。拜了天地,行了大禮,新婚夫婦被送入了洞房。

晚上,一些姑娘、小媳婦和二十多個孩子來鬧洞房,卻被許校長給擋架了,原因是新娘子由於氣候不適已經累病了。

敬完酒的白文彬回到房間,昏昏沉沉地趴在了八仙桌上,不時地爬起來喝幾口茶水,好像屋裏就他一個人似的。而躺在緞被裏的白太太數次拉開床幔看著就要和自己同床共枕的人,是如此的怠慢她,氣早不打一處來。

夜深人靜了,她無法再忍下去了,用腳踢開被子跳下床揪著白文彬的耳朵罵了起來。

白文彬被罵得醉上加氣,哇的一口,全部的酒飯吐了白太太一身。

白太太一氣之下,把白文彬連踢帶推趕到外屋,並把被吐髒的紅綢緞內衣脫下,扔到外屋,氣急敗壞地關住門,鑽進被窩,蒙頭去睡了。

白太太過門後對肖奶奶一家人格外的熱情。多次說她從小沒爹沒娘的,就是靠表舅拉扯大的。這次嫁過來,遇上肖奶奶一家好人,可算是又找到親人了。她總是先笑後起齒,她說起話一派東北腔,時而也露一點天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