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誘惑(1 / 3)

白太太回到家中,再三思量了星野說的話,她意識到這次任務的特殊性。若完不成,老狼不會讓他們活下去的。她對老狼要拿一個嬰兒來為因作戰被打死的兒子報仇有極大的反感。她雖然接受了星野叫她為日本、為天皇獻出自己身體的要求,並去幹一些刺探情報的勾當,可她就是想不通,口口聲聲要在中國建立王道樂土的人卻要殺害一個嬰兒。她多次反問自己,難道這也是為了日本、為了天皇嗎?

晚上,白文彬一回屋就躺在床上不動了。結婚半個多月,他腦子裏總會出現許善人給他下命令時露出的逼人的凶相。他心裏明白,他這是自作自受,甘願做奴隸的下場。走到今天這一步,好像做也難,不做也難。

白文彬本是個不錯的書生,聰明記性好,讀書時,很受先生的好評。北平、武漢、南京、上海、廣州等城市被日本侵略軍占領後,他受了“亡國論”的嚴重影響,認為中國完了。雖然他也為中華民族的處境難受過,可是,他還是被漢奸、賣國賊們拉過去了。

當時,他還接受了一種觀點:國家的事,民族的事,個人也管不了,既然來到世上,就得想方設法出人頭地,飛黃騰達。在當時的情況下,他認為為日本人做事能最快地實現自己的目的。他憑借著自己天資條件,在東北苦學日語,並得到漢奸許德善的認可。後隨許德善到了北平又來到鹿城為日本軍國主義辦奴化教育。許德善為了拉住他,還編造他是帝國東京大學的才子。就這樣,他被許德善掌握在手中。許德善當上了鬼子在鹿城建立的模範學校的校長,他被委任為教學主任,兼日文教師。

所謂白文彬的“格格”就是他的第一個妻子。她是一位破落了的大清王爺府的小女子,生得有幾分姿色。他倆是在學日語時結識,後又結婚。白文彬萬沒想到認識了許德善後,格格就失蹤了。白文彬為此險些服砒霜。還是許德善勸他放棄了死的念頭:“你是個才子,不值得為她尋死,也許她自己跑了呢。你一個窮書生怎麼能養得住一個王爺家的女子呢?”

許德善還多次誇口要給他介紹‘更適合’他的妻子。現在看來,所謂更適合他的妻子不過是更適合他們搞特務活動的需要,根本不顧及自己的情感。

從第一次見麵,他就向許德善表達他不喜歡她,許德善又再三地給他做工作:“我看你是傻到家了,我想娶,人家還看不上我呢。這女子是有大來頭的。娶了她,實現你心裏的小算盤就不用費勁了。說不定,我這校長的差事很快就是你的了。一二年內,你還不得到天津、北平,甚至東京飛黃騰達。再說了,咱們吃日本人的飯,還能不聽日本人的。不聽日本人的下場是什麼?你我心裏清楚得很,不是被砍頭,就是喂狼狗。你現在還沒給日本人幹出什麼成績來,日本大佐就賞你一個豐滿白靚的外甥女。你可算是傻人有傻福呀!好好摟著吧,再別胡思亂想了。日本女人比中國女子有味道。”

可是呢,自打這位日本大佐的外甥女進了門,他就不由得更加想念他那失蹤的格格。他越想失蹤的格格,他越覺得有點可疑。格格到底是私奔了,還是被他們搶走了。

星期六下午放學時,許校長讓白文彬去他家裏取了一台留聲機和十幾張唱片,是星野大佐讓白太太送給肖家的丫頭聽的。

白文彬一進門就把留聲機放在桌子上,衝著白太太說:“你這些東西對肖家的丫頭來說,不會有用的。”

白太太怒目而視,也衝著白文彬說:“沒用,沒用,你說什麼有用?你要能想出有用的辦法來,你早成事了,還用姑奶奶從天津跑來侍候你這個沒用的東西。”

“你有用,你來搞好了,等你碰了一鼻子灰時,你就知道了。”挨了罵的白文彬沒好氣地頂了一句。

白太太沮喪地坐在沙發上。腦子裏不由得閃現出了她對肖家最近的幾次探問。她曾按著許校長的安排拿出五十塊大洋以資助給孩子治病為名,她想問清楚“孩子的父母怎麼不來看孩子”的問題。卻被肖奶奶頂得再也無話可問了。她一生都不會忘記肖奶奶的回答:“好我的白太太,孩子的父母和整個村子全給大日本皇軍‘三光’了,他們怎麼能來看孩子呢?你家先生是個讀書人,他會告訴你1941年1月的後半月,大日本皇軍掃蕩冀東豐潤的潘家峪,把全村男女老幼驅趕到一個大院,用機槍殺死了一千三百多人的事。這孩子的爸爸媽媽就是死在大日本皇軍的屠刀下。”肖奶奶的回答像無數根鋼針刺上了她的心髒。

還是按著許校長的指示企圖用給沁兒和春芽說媒的方式靠近兩位姑娘。她隻想從她倆的口中探問一下孩子的來曆。卻被沁兒和春芽頂得再也不敢提起這件事。她同樣一生也不會忘記沁兒和春芽的回答:“白太太,謝謝你的美意,我倆這輩子沒那福分。你上一次不悄悄地告訴我倆‘中國遲早要亡國的,你倆得早作打算’麼。我倆想好了,亡國的女子最可悲。現在掙紮地活著隻是為了陪奶奶。奶奶百年後,我倆不是去投黃河,就去當尼姑。好多人都給我倆提過親,可聽了我倆的心意,誰也不敢再提了。你現在又來提親,莫非是盼我倆早出家,還是早投河?”

白太太也記得沁兒還跟她講過:“這個孩子的來曆,奶奶給你講得很清楚了,我們再也不想提起那駭人聽聞的悲慘的事情了。我想你也會是個良家女吧,我倒覺得你也應該去收養個被鬼子奪去父母的孤兒,這可是積大德的事呀!”

白太太看著沉默不語的白文彬,惡狠狠地說:“夜裏沒本事,娶老婆幹什麼?白天沒本事,你住進來幹什麼?肖老太婆一家人明明是給八路軍幹事的,你住進來這麼長的時間,除了報告肖家多了一個病孩子,再沒一條有用的線索。我看你過些時候,怎麼給許善人交代。你摸摸你脖子上的頭,還能在幾天。”

沉默了一會兒後,白太太好像有點後悔方才說的氣話。她改變了態度,對白文彬低聲而又懇求地說:“這裏不是天津,是偏僻之地,你要個是男人,敢帶我跑嗎?”白文彬聽了一點反應都沒有。

白太太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我好命苦啊!怎麼又遇上你這麼個既辦不成事又不敢帶我逃跑的活死人。”白文彬心裏想,這是星野對他是否忠誠的一種考驗,千萬不能再上當了。

第二天上午,白太太看見肖奶奶和沁兒出去了。便抱著留聲機和唱片出了家門。

“春妹妹,你看我給你拿什麼東西來了?”白太太走在院當中就喊了起來。

春芽忙開門。“這是什麼呀?”

“是戲匣子。”白太太進門,把留聲機放在八仙桌上。

春芽看了一眼,問:“就是能唱歌唱戲的盒子?”

“這叫留聲機,把唱片放進去,就能唱出戲來。春妹妹,白姐姐我生來就愛幫人,我怕你們老小三代悶得慌,就跟表舅借來這台留聲機,給你們解解悶。像妹妹這麼俊俏的女孩子,可不能老悶在屋裏,要多聽聽歌,多聽戲多出來走動走動,多見見世麵,要不,可就白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