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棄恨(2 / 3)

“我,我怎麼沒死呀?你們是來救我的吧!我把白文彬打死了,我也不能活在這個世上了。白文彬罵得對,我們是狗男女。星野讓我做了壞事,他們把白文彬的格格霸占了,又讓我來和白文彬假結婚,來找老狼要找的孩子,許善人還要奸汙我。我是個下賤之人,你們讓我去死。我的槍呢?把槍給我!”沁兒把退掉子彈的槍遞給她,她拿起槍就對著自己的頭。

“你們都躲開,要不髒了你們的身子。”

肖奶奶握住她拿槍的手說:“孩子,白先生沒死,他已經很後悔說那些胡話。奶奶方才把他狠狠地教訓了一頓。沒人看不起你。我們已經知道你是受蒙騙的,是被迫的,不得已跟著星野的。你也是個苦命的孩子。奶奶知道你是個有良知的日本姑娘,以前大家誤解過你,對你不友好。你願意的話,奶奶就把你當成和沁兒、春芽一樣的親孫女。奶奶這一輩子從不分中國人、日本人還是朝鮮人,隻分侵略別國的人和受侵略的人。”

“奶奶,你這是安慰我的話,我明白你老人家的好心腸。實際上,我就是不給星野他們幹,也不會有人看得起我。我是生不如死呀!”

“良子,你說得不對,大家正為你再不做星野的奴隸而高興呢!你不能因白先生說氣話而自暴自棄,我說過我要幫你的。”平田大夫安慰她。

“良子姐姐原諒我以前對你的不禮貌。你放心,從今以後,我們都會保護你的!”春芽懇切地安慰她。

“良子姐姐,你放心吧,奶奶、高大叔和平田大夫會有辦法的。現在最最要緊的是你一定要像上次一樣和我們好好配合!”沁兒說完,讓春芽把一直低頭不語的白文彬拉到良子的麵前說:“白先生,快給良子姐姐認個錯。”

白文彬看著良子,眼淚一點一點地滴在良子的臉上。“良子,對不起,我不該不相信你,我不該因格格的事,老怨恨你。我也要幫你逃脫星野的魔爪,找到父母,回到你的家鄉。”良子聽了後,淚流不止,對白文彬點了點頭。

白文彬同意了沁兒和平田大夫商量的辦法。第二天早上,他一到學校就把發生的情況報告了許德善。許德善聽了感到萬分的意外,當即打電話轉告給星野。

星野這些天來,一因,確定不了小鐵柱的真實身份,又不敢隨便抓個孩子到將軍那裏請功;二因,幾次接觸,還沒占上沁兒和春芽的便宜;三因,憲兵司令佐佐木一直不願意配合他的活動,心裏正煩躁不安。突然聽說自己親手訓化出來的貼身性奴,精神分裂了,簡直要氣炸了。他當即開著車來到學校,一進許德善的屋,就看見白文彬垂著頭,十分悲痛地坐在沙發上。他怒不可遏地掏出手槍就想打死白文彬。

許德善急忙攔阻:“大佐閣下,事情還沒搞清,把他打死了就無法搞清了。”

星野收起槍,坐下審問白文彬:“因為什麼而爭吵?”

白文彬表現出委屈的樣子回答:“因為她罵我是沒有用的廢物,有人背著表舅要奸汙她,我也不敢為她出氣。我當下就氣悶了,罵了她一句‘臭婊子,你還有臉說出來’。她氣急敗壞地掏出槍就打我。因為她開槍閉了眼,所以,子彈從我耳根下穿過,她開完槍就倒在了地上。我萬沒想到她有槍,要不然,我再生氣也不敢罵她呀?”

“這個人是誰?我斃了他!”

白文彬表現出遲遲不敢說的樣子,還不時地抬起眼看看許德善。沒想到許德善反而大罵起他來:“大佐閣下問你呢,你看我幹什麼?我看良子罵對了,你就是個沒用的東西。有人想奸汙你老婆,你卻放不出個屁來,你還不是個廢物。”

“這個人許校長認識,大佐閣下也認識。我說了許校長可千萬別急!”許德善臉色顯得有點緊張:“你這是什麼意思?”

“這個人就是許校長你自己!”

許德善驚慌失措地喊了起來:“這是哪裏的話,這是哪裏的話!我一向非常尊重良子,和良子清清白白的。大佐閣下,您是知道的。”

“我怎麼能知道!”星野直瞪著許德善說。

許德善真是有點亂了方寸,站在地上,抖著兩隻手,解釋說:“我一直孝忠閣下,一切都按您的指示辦事,我怎能動您的心肝寶貝,做對不起您的事呢?”

白文彬借機加一句:“我開始也是這麼想的,更何況許校長也是一個儒生,做事情是不會亂來的。可是,良子是哭著說這事的,她還說‘這要讓表舅知道了,肯定也會傷心的’。就是為不讓表舅傷心,我倆才沒說,更何況,許校長還算是我的大恩人,我覺得也不能說。這兩天來,我心亂如麻,一點精神都打不起來。”

星野聽了白文彬的話,怒氣中帶著奸笑對許德善說:“孝忠和淫欲是兩碼事,是不矛盾的。良子是人見人愛的性感女人,你幹這事不是不可能的。上次,我一進門就看見良子在裏屋床上,你騙我說她肚子痛。要不,良子怎麼會哭著說呢?”

星野的表情和說的話,可讓許德善惶恐透了,他為了掩蓋自己的惶恐,在地上走來走去,不知所措地說著:“這!這是良子精神錯亂,胡亂說的吧,我到哪兒核對呢?我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不一會兒,他想到了;我怎麼這麼傻呀!我給星野怎麼能說清呢?最好的辦法是讓白文彬把話收回去,不就沒事了嗎?許德善突然像明白過來似的,他對著白文彬得意地奸笑著說:“白先生,這話是你太太的原話嗎?我看,是你編的吧。我早知道你很會講故事。她可是你的太太,你不喜歡她,也不該誣陷她,逼她發瘋呀!今天,又反過來誣告你的大恩人。你一個手無殺雞之力的白麵書生,心眼倒毒,你必須給大佐閣下說清楚,你是不是看上肖老太婆家的兩個丫頭,想拋棄良子?你是不是想奪校長的差事?”

許德善沒想到的是白文彬聽了他的話後,反倒從悲痛中解脫出來,他冷笑了一下,很平靜地說:“許校長,你給沒給我好處,給的是什麼好處,你比我明白。我如實地把發生的情況報告給大佐閣下,是我應盡的職責。你對良子有沒有那種行為你比誰都清楚。良子來我家是為完成任務的,不是來做我的太太的。這不是你出的主意嗎?你說我看上肖家的兩個丫頭,你得去問問人家能不能看上我這個做漢奸賣國賊的人。你說我想奪校長的差事,那我現在就正式提出辭呈,免得你胡亂多心。更何況,在目前的情況下,教日文的人是把腦袋係在褲腰帶上的。請你放了我,我去找我丟失了的格格去。你若不讓我活,你現在就當著大佐閣下的麵把我斃了,反正,我沒照顧好良子是有罪的。”

許德善聽了白文彬的話,簡直不知如何應對,兩眼直看著星野,用目光發出求救的信息。星野看看許德善,又看看白文彬。他頭腦裏對麵前這倆人做著判斷。一向說一不二的許德善一副慌亂驚恐的樣子。而一向不多言語,膽小怕事的白文彬卻表現出異常的鎮靜,不僅對良子同情,還勇於以死承擔責任。一個是他從事政治侵略的狗頭軍師;一個是他從事文化侵略的可用之人。他沒說話,他想看看二人的心理活動。

許德善沉不住氣了,突然,他打破沉默大動神色地對白文彬說:“白先生,你多聰明,看見你編的話要敗露了。想一死了之,沒那麼便宜,你得還我的清白!”

白文彬也沒好氣地說:“許校長,我自從認識你,還以為你是個君子,敢作敢當呢!你自己不清白我怎麼還你清白?你說,我是相信你,還是相信良子?”

星野聽完怒氣油然而生,衝著他倆高聲嗬斥:“別爭吵了,都老實地在家裏等著,等我的傳話。”星野說完,沒好氣地踢開門走了。白文彬也隨後離開了許德善的家。

白文彬回到院裏,先進了肖奶奶家,發現高大樹回來了,正和肖奶奶談論他的事情。他高興極了:“大叔,你回來了,我好想你呀?”

“白先生,情況我知道了。你先吃點飯。”

“大叔,我不餓。我見著星野了。”

“先吃飯,天塌下來,也得先吃飯。”

肖奶奶給白文彬熱了熱鍋裏的小米粥和雜麵餅,春芽又給他拌了一小碗涼菜。飯到嘴邊,白文彬才感到自己確實餓了。他吃著吃著,抬頭對大家說:“不行!我得去看看良子的情況。”

“管她呢!她也不是你的真妻子。”春芽說著,觀察著白文彬的表情。

“不!我以前是誤會太深了,她也很可憐的!你們說得對,她也是受害者。”

春芽哧哧地笑著說:“你就放心吧!沁姐姐一直陪著她呢,還給她親手做荷包雞蛋細麵條。剛剛睡熟了,你現在回去不打攪她休息嘛。”

春芽又給他添了一勺粥,告訴他:“白先生,別急,先吃飽飯,大叔和沁姐姐還有事和你商量呢。”

白文彬一口口吃著小米粥,一股股熱流湧上了心頭。他感到無比的溫暖。這是他離開母親後第一次得到的最真誠的親情,也是自求學以來第一次親自體驗到“仁愛”在民間。在官場上見不到的偉大的仁愛之情在這些清貧的民眾之中卻顯現得這樣的強烈。這些手持大刀長矛卻勇敢無畏地和擁有飛機、大炮、鐵甲車的鬼子鬥爭的人,這些吃了上頓不保下頓的普通百姓,想的卻是民族的危亡,國家的興衰。他明白了,要真正讀懂中國文化必須到民眾之中。要不然真如春芽批評的那樣,“四書五經滿肚子,賣國求榮滿腦子”。他明白了,他的前程,他的出路,不在侵略者那裏,而是在這些同根同宗的百姓這裏,此時的他真像長期離家的遊子回到了親人的懷抱。

淚水不停地掉到碗裏。他吃得那樣的香甜可口,無憂無慮。以前,從不認為小米粥好吃;今天,他終於吃出了米香。不起眼的雜麵餅也使他飽嚐到祖國大家庭對他的寬容和疼愛。祖國在喚醒著他,親人在期盼著他。他耳邊似乎真真切切地響起:回來吧!孩子,愛國抗日不分先後,回到抗日民眾中來吧!白文彬吃完飯後,高大樹又讓春芽拌了一小盤香菜,取了兩個小酒杯。他從衣兜掏出他那個天天不離身的隻能裝二兩酒的小瓶,倒滿兩個酒杯。

“白先生,我知道你從不喝酒,今天,咱兄弟倆當著奶奶的麵,幹了這杯,永結同心,抗日到底,共建新中國!”

激動滿懷的白文彬端起酒杯說:“我今天也當著奶奶的麵起個誓,我絕不做亡國奴,我絕不辜負抗日民眾對我的信賴和希望。有大叔這杯酒在心底,我更有信心和智慧對付星野和許德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