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他尖叫前吸氣的那一瞬,鍾聲停了下來,所有的全停了,於是他的尖叫聲劃破了這突至的帶著嗡鳴聲的寂靜。然後,他轉身跑回客廳,抓起電話。
這時,謝莉睜開眼睛,看著他。
救護車停在八百米開外的地方。醫護人員剛剛把一位領取撫恤金的老人送進急診室,老人可能是臀部骨折。電話打進來的時候,醫護人員在食堂裏正打算喝杯茶。接到電話,他們爭分奪秒地回到車裏,不到一分鍾,車便駛出了醫院。所幸的是,星期天晚上的這個時候,約克地區醫院和吉裏加特之間的道路非常順暢,沿途隻遇到兩個紅燈。經過救世軍禮堂外麵時,救護車的警報器相當引人注目,接著,他們很快到達目的地。吉姆·斯韋爾斯沿著吉裏加特驅車前行,護理員莎莉·巴爾內斯朝她的搭檔大喊著商店門口的號牌。吉姆把車停在雙黃線上,莎莉馬上跳下車。她看見臨街的大門緊鎖,便用拇指摁響一樓公寓的門鈴,公寓門口貼著大衛·基德的標簽,這是撥打999電話的那位男子的名字。
沒人應聲。吉姆來到莎莉身邊,張開手掌,同時按響三個門鈴。又等了一會兒,一位老人才打開房門,小心翼翼地四處張望,然後問道,
“什麼事?”
“救護車,緊急情況,”莎莉幹脆利落地說,“這裏有人撥打999。”
“噢,我不知道,”老人遲疑地說,“我沒聽說這事兒。”他正要關門,莎莉及時用腳抵住房門,老人往後退了退。
“是二樓公寓,就在樓上,先生。請讓我們過去,情況緊急。”
他們匆忙上了樓。莎莉後來在法庭上作證說,他們快要到樓梯平台時,麵前的公寓門才打開,門後站著一個年輕人。莎莉告訴律師,這人看上去很震驚,臉色蒼白,眼睛睜得大大地瞪著他們。不過最顯眼的,是他手上和白色T恤衫上的血跡。他的臉頰上也有血跡,是左臉側,牛仔褲和T恤衫都濕透了。
“基德先生?大衛·基德?”
“我是……你們已經到了?”
“傷亡人員在哪兒?”
“在……在浴室裏。我沒有……”他用滿是鮮血的手指了指公寓,但是,當莎莉大步經過他身邊,走進門裏時,他緊跟在她後麵,擋住吉姆的路,急切地說道。
“我發現時她已經這樣了,我以為她死了,我試著照他們電話裏說的去做,但是沒用,她自殺了。天知道為什麼,我為她做了一切,但是……”
此時,莎莉已經找到浴室,沒再聽他說話,所以,她後來同意辯護律師的說法,她不確定大衛到底說了什麼,隻聽說他發現那個女孩在浴缸裏,認為她自殺了。畢竟,她的注意力不是放在他的解釋上,而是眼前可怕的一幕。一個女孩倒在滿是血水的浴缸裏,身體很奇怪地斜在一邊,右臂垂在浴缸一側不停流血,鮮血流到布滿血汙、滑溜溜的地板上,右腿也垂在浴缸邊上,這使得她彎曲的左膝正好靠在浴缸底部水龍頭的位置,而她的左臂沒入靠牆一側身體下麵的水裏。她的頭歪向左邊,淺色頭發夾雜著血汙濕漉漉地扭成一團。後來,莎莉去理發店看見有人挑染頭發就會想到這一幕。不過,立刻引起她注意的是,女孩的臉沒在水下。
年輕男子還在不停地說話。“我試過了。我的意思是我試過給她做人工呼吸,但我以前從沒做過,她太滑了,然後,你們按了門鈴,我的意思是我試過了,但我做得很不好,她還是死了,看看我貼的創可貼……”
莎莉記得,他擋在前麵大呼小叫,喋喋不休,而她徑直走到女孩前麵,把她的臉從水裏托起來。血水從她的嘴裏、鼻子裏流了出來,身體出現虛弱的痙攣性窒息顫動。吉姆設法將那男子推到一旁,跪下來幫助莎莉。他也看見了這一情景。
“她還沒死。快點,我們把她弄出來。”
沒有脊椎損傷的跡象,他們無計可施,隻能馬上把她從水裏抱出來,清理氣管,讓她蘇醒並且給她止血。他們倆跪在浴缸旁,把手滑入浴缸將女孩托出水麵。這並不容易,如同這個男子——她男朋友還是誰——說的,她太滑了,而且軟塌塌的,像布娃娃一樣鬆鬆垮垮,或者更確切地說,是一個重如大樹,又粘如水母的布娃娃。莎莉一周前弄傷了背部,現在這樣做對她的背部完全沒好處,她抬起女孩時深知這一點,但是沒有辦法,女孩在這裏命懸一線,那個討厭的男子又這麼沒用,叫他來幫忙也沒意義……
他們把女孩的身體放到地板上,看見她右手腕上的割傷比左手腕嚴重得多。左手腕滲著血,右手腕的血則緩緩地向外湧出,莎莉想,她割傷的是動脈,但更有可能的是,她體內的血液差不多已經流完,流入浴缸,現在流下了出水孔。他們拔掉浴缸塞,使勁把女孩抬出浴缸。她鮮活的血液正從浴缸流走,流入城市下水道,再流下烏斯河,流入大海。
不管怎麼說,她的大部分血液都流走了。剩下的血正湧出來,流到了浴室地板上,於是,莎莉用大拇指按住她的肘部動脈,吉姆從袋子裏掏出止血帶,在肘部上麵拴緊,然後觀察著,轉動了幾下,直到停止流血。不過,他們做的這些都無法讓她呼吸,於是隻好把她的頭推到一邊,希望氣管會暢通。差不多過了一兩分鍾,莎莉才讓吉姆在那兒止血,自己開始仔細觀察這位病人,除了失血過多死亡外,是否也可能因溺水而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