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大教堂的鍾聲(3 / 3)

他們不用檢查脈搏——動脈微弱的震動表明,她的心髒還沒有停止跳動。但她嘴裏淌出的粉紅色血泡卻是個可怕的信號——這與莎莉壓住女孩胸口時吐出的殷紅洗澡水不同——這更像啤酒沫,顏色如草莓慕斯。不過,莎莉還是檢查了她的氣管,雖然沒有明顯堵塞,呼吸卻難以察覺。盡管呼吸微弱,卻還有一口氣在,對不對?這時,女孩嗆著了,咳出更多泡沫,莎莉也更有把握了。

“她自殺了,對嗎?我不知道原因。她割腕自殺了,這就是她幹的事情。”

“還沒有。”莎莉輕蔑地瞟了一眼在門口兀自徘徊,卻什麼忙也幫不上的男子。“你很幸運。不管怎樣,她現在還活著。”那天晚上,她還記得自己如何說出“你很幸運”,而不是“她很幸運”,或者“我們很幸運”,她想自己說這話是否意味著什麼,或者隻是口誤而已。但她覺得不是,這不是口誤,這正是她的意思。無論在這個年輕女子的身上發生了什麼,這個男子必定是事情的起因,他要對此事負責,所以他很幸運,因為她沒有死,或者還沒死,他應當心懷感激。

但他要是心懷感激的話,就不會有那樣的神情。他看起來很震驚,站在浴室門口反複不停地說:“她一定死了,她自殺了。看看,有那麼多的血,我不知道她為什麼這樣做,我當時不在這裏。天哪!她現在肯定死了,肯定……”

吉姆和莎莉沒時間聽這些廢話,他們必須盡快做決定。吉姆站起身來,把一隻胳膊放在男子肩上,把他推到一旁,“我要去取擔架。”

他一離開,莎莉就把壓迫繃帶纏到女孩的左手腕上止血,因為左手流出來的血雖然不像右手噴湧而出的動脈血那樣有力,但也滲得到處都是。她在止血時,女孩的男朋友——叫什麼?大衛?——走回浴室,俯身看著她。他從地板上撿起一樣東西,一條血跡斑斑的彈性繃帶,朝她揮了揮。

“我試過用這個救她,但是粘不牢,我想她太濕了,但是你們有經驗,不是嗎?可我真的試過,你也看見,我盡力了,隻是我不知道怎樣去做……”

“哦,是啊,要是你拔掉塞子,可能會有幫助,不是嗎?”

話一出口,莎莉就有點後悔,她知道這樣說很不專業,在例行詢問前,這樣說會很容易給她帶來麻煩。在如何對待事件目擊者方麵,她曾接受過大量訓練。她被反複告知,當某個危機事件毫無征兆、出乎意料地驟然發生時,人們通常會感到震驚,不能責怪他們當時的做法和說法。她也知道,當他們回憶起那恐怖的一刻,有時會伴隨強度昏厥。如果出言不慎,責備無辜的旁觀者,可能會讓他們陷入創後內疚的深淵,如果要擺脫這種內疚,就算真的可以擺脫,也隻有依靠精神治療。她第一眼就厭惡這個年輕男子,這是她的問題,作為專業人員,她曾接受過訓練,學習如何處理和忽視這種情況。如果她因此不得不麵對紀檢小組的話,他們會拿所有的事情來質問她,沒完沒了。

所以,話剛離口,她就試圖盡快收回。“不過,現在已經無關緊要了。她還有呼吸,看到了嗎?如果她還沒有失血過多,我們處理得快的話,至少她還有機會。你的電話打得很及時。”

但是,她剛才那句話一定比她想的影響更深,因為這之後是一陣沉默。她完成壓迫包紮,再次檢查了女孩的氣管,摸了摸她頸部微弱卻還可以察覺的脈動,然後,眼神越過女孩的肩膀看向她的男朋友。他正用一種什麼表情看著她?——莎莉衝動地認為那是驚恐。還有一種厭惡的表情,好像浴室地板上赤裸的女孩是某種怪物,會突然一下醒過來摧毀他。

“你的意思是她不會死?”他低聲問道,“她沒有殺死自己?”

“她還有機會,”莎莉回答說,“我想說,如果我們抓緊時間的話,就有機會。”

“那我也想跟著去,”他說,“我必須和她一起去,去醫院。”

“你不能坐救護車,”莎莉說道。她不想一邊努力搶救這個女孩的生命,一邊還要應付他這種親屬,“你會礙事的。”

“但我必須去,”年輕男子堅持說,“她不能說話,所以我……”

“我做不了主,”莎莉說,“你問他們吧。”她指了指門口,吉姆正拿著擔架進來,身後跟著兩個身穿製服的警察。

[1]能劇:能劇是日本最古老的戲劇。一般由演員穿著華麗的服裝,戴著多變的麵具,在簡單的舞台上表演緩慢拘謹的舞蹈,並伴著古老的唱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