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菜刀與鮮花(1 / 3)

對特裏來說,要離開聚會從來不是件容易的事。電話響起時,埃絲特的胳膊剛剛被蕁麻紮了,她疼得直說自己受夠了,因此,特裏離開前還得安撫流著眼淚發脾氣的小女兒。幸虧傑西卡非常頂事,找來一片羊蹄葉給她緩解疼痛,薩拉·紐比也一直很友好,說她們可以想待多久就待多久,還讓艾米麗去冰箱裏找一盒巧克力夾心雪糕。正在這時,她的兒子西蒙與他那位戴鼻釘的新女友出現了,薩拉的注意力也轉移了過去。不管其他律師們多麼有趣,多麼友善,對傑西卡和埃絲特來說,他們就是一群陌生的成年人。

特裏向薩拉保證,六點一過,特魯德就會來接姑娘們,他給特魯德發了一條短信,告訴她孩子們在哪兒。這種混亂場麵對他來說既熟悉,又心疼。埃絲特坐在艾米麗膝蓋上,眼淚、巧克力和冰淇淋流得一臉一身都是。現在是沒機會和她們討論早先的開心時光了,就留給特魯德吧。特裏到家時,姑娘們應該早就睡著了。

而在電話裏,偵緝警長特蕾西·利瑟蘭一直在強調,是自殺未遂,但有些情形比較可疑,也有可能是一起謀殺未遂案。再沒有比這更嚴重的突發事件了,而特裏是當天值班的資深警探,他必須趕過去一趟。

比爾·蘭金讓他進了公寓,比爾是接到報警電話的兩個製服警察中的一位。特裏進門時,特蕾西·裏瑟蘭抱歉地看了他一眼。

“長官,很抱歉打電話把你叫來,但事情看起來確實嚴重。”

“最好是這樣。”無論他做什麼都是錯,他惱火地想——如果他跟孩子們待在一起,就等於忽視工作;但是現在他在這兒,卻又忽視了孩子們。

“長官,據我們了解,這裏就是案發現場。”特蕾西·利瑟蘭注意到他臉上的不悅,於是采用了一種平靜而有條不紊的說法方式。她帶著他穿過狹小的門廊,從客廳到浴室門口,跨過散落一地的女性衣物,走進浴室。“醫務人員在那兒發現了她,長官。他們說她的手腕被割,臉浸在水中。”

特裏和特蕾西默默地注視著浴室。正常情況下,這裏本應是一個令人愉悅的地方;浴室的裝修還很新,牆麵的瓷磚上是海草和魚類組成的精美圖案。但是,一灘一灘的血水讓地板變得慘不忍睹,浴缸半中腰的吃水線上,有一圈鮮紅的血痕,另一條長長的血跡一直通向出水孔。牆磚上也有血,浴缸外麵的洗臉盆附近也都是血跡。毫無例外,麵對這樣的場景,特裏不得不有意識地鼓起勇氣,關上腦海中的百葉窗,不去回憶他的妻子瑪麗是如何被壓死在汽車的殘骸裏。當時,那裏肯定也有很多血。

盡管隻持續了片刻,但特蕾西還是注意到了。他雙眼緊閉,全身繃直,深吸了一口氣,而後緩緩呼出。她以前見過這種情形,他們都見過。有人為此而同情他,認為他正在走下坡路,但她很敬重他,因為他能麵對這件事,並堅持下去。他偶爾會犯錯誤,他們都會犯錯;但是,其他人,尤其是他們的上司,偵緝總督察韋爾·丘吉爾犯錯的時候,特裏卻驚人地正確。為此,局裏氣氛一直有些緊張。丘吉爾的支持者們盼著特裏犯錯,其他人則熱切期望他不要犯錯。他們中的多數人都知道,如果他的妻子不是在那時死去的話,他本來會獲得丘吉爾現在的職位。特蕾西認為,如果那樣的話,局裏會變得更好。

洗臉盆下麵的地板上,躺著一把黑色手柄的菜刀。特裏把一個塑料物證袋對折起來撿起菜刀,裝進袋子裏。

“她當時已經死了,是嗎?”特蕾西問那位年輕的警察。

“她離開這兒時還沒死,警長。她沒死,還有呼吸。因此,她男朋友想要陪她去醫院。尼克帶他上了車。”

“是他打的報警電話嗎?這位男朋友?”

“是的。他叫大衛·基德。這是他的公寓。”

“我明白了。”特蕾西跪下身子去檢查客廳地板上的衣服。女孩穿的牛仔褲、T恤、胸罩、白襪子和運動鞋,全都扔在印有圖案的綠色地毯上。她的內褲掛在沙發的扶手上。

“有血嗎?”特裏問。

特蕾西站了起來。“我沒看到血,沒有,長官。她像是在這裏脫光了衣服,然後進的浴缸。”

“她在哪兒用菜刀割腕的呢?”特裏若有所思地說。他瞥了一眼右邊的窗戶。窗戶前麵有一張餐桌,上麵放著一個花瓶,裏麵插著一束五顏六色的鮮花,旁邊是一個空酒杯。窗戶對麵,三層樓高的地方,他能夠看到人們正沿著那堵中世紀的城牆步行,那裏離後院不到二十米。在他們後麵,梧桐樹映襯著一座拔地而起的宏偉鍾樓,這是14世紀修建的約克大教堂的一部分,白色的石頭在夕陽的映照下,泛著玫瑰色的光澤。

城牆上一對老年夫婦停了下來,陶醉在美景之中。丈夫給妻子拍照,妻子背對大教堂,擺著姿勢。她微笑著站在那兒,目光與特裏的碰到一起。特裏意識到,他們這樣彼此注視,隻是出於無聊的好奇心而已,於是,他突然有了一個想法。

“這些窗簾,”他問那位製服警察,“在你們進來時,是拉上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