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電話(1 / 2)

手機響的時候,謝莉的母親凱瑟琳·沃爾特斯正在跑步機上。這個四十八九歲的女人看起來精神飽滿,充滿活力。三年前,因為丈夫一句不客氣的評價,她加入了健身俱樂部,然後就一發不可收拾,隻要家事和工作忙得過來,她每周都會來鍛煉三四次。凱瑟琳看重的,不僅僅是運動後大腦分泌的暖人心神的內啡肽[1],她也同樣看重自己形體的變化,這些變化每天都可以在鏡子裏和體重秤上看到。這個女人已經下定決心要和歲月打場硬仗,她確信,至少現在,還收效不錯,並且她還真的能堅持下去。對凱瑟琳來說,生活就是不斷努力取得成就的過程,大女兒已經結婚,小女兒也上了大學,該花點時間和精力打理自己了。

她剛完成十分鍾的勁走,把跑步機調成慢跑模式,手機就響了起來。鈴聲是歌劇《唐璜》裏的選段,從前麵地板上的手提包裏傳出來。她總是把小手提包隨身帶進來,過去的幾個月裏,接連發生了一係列盜竊事件,她可信不過那些儲物櫃。況且,身在美國的大女兒米蘭達有時周日晚上會打來電話,不管身在何處,凱瑟琳都不想錯過。盡管自己已經熱好身,容光煥發,呼吸也逐漸平穩,她還是停下跑步機,接起了電話,以防萬一嘛。

“你好?”

“凱絲[2]嗎?謝天謝地你接電話了。”凱瑟琳聽出是好朋友簡·米勒的聲音,她是急診室的一名高級護士。她接下來的話讓凱瑟琳全身冒冷汗。“是謝莉——她現在在急診室,凱絲,情況很嚴重,你最好馬上來。”

“謝莉?怎麼回事,到底怎麼了?”

“我也說不準,她流了很多血,醫生們在全力搶救,但情況很嚴重。凱絲,謝莉好像割腕了。”

“什麼?謝莉——不!”她說話的音調引得在器械上鍛煉的人們紛紛扭頭朝她看過來,有的擔心,有的惱火,還有的漠不關心。凱瑟琳一把抓過手提包,朝更衣室走去,手機還放在耳朵邊,“你什麼意思?割腕?發生什麼意外了?”

“這不好說,凱絲,急救人員在浴缸裏發現了她。聽我說,你現在在哪兒?有沒有人可以開車送你過來?”

“我在健身房,沒人載我,不要緊,我沒事。”說話的功夫,她已經到了更衣室,手忙腳亂地翻著儲物櫃鑰匙,突然她想,我在這兒亂找什麼呀,還換什麼衣服,就這麼走吧。“簡,我十分鍾就到。我在斯沃洛切斯。天哪,簡,她怎麼樣了?有多嚴重呀?”

“很嚴重。她失血過多,醫院正在給她輸血。還好,她的男朋友在這兒。”

“老天呀,不!他最好不要在那兒!”說話間,凱瑟琳已經到了停車場,身上仍然穿著運動服和運動鞋,她猛地摁下鑰匙上的按鍵,打開車鎖。然後,一手開門,一手拿著手機說話,“他在那兒做什麼?她已經和他分手了。”

簡·米勒不知道這一茬,便略過這個問題,對聲音中透著慌亂的朋友說:“凱絲,你可一定要開慢點,聽到了嗎?想想你在做什麼——你要是再出事,對謝莉可沒好處。安德魯和你在一起嗎?”

“沒有,我會打電話給他。”凱瑟琳哢噠一聲掛斷電話,把車開出了停車場。她把車輪轉過砂石路麵,壓根沒注意到一個青年男子躲閃不及,不得已跳進了玫瑰花壇裏。謝莉,在急診室,割腕——輸血!謝天謝地,醫院離這兒不遠。健身俱樂部在約克市科納維斯米爾賽馬場旁邊的斯沃洛切斯酒店,開車經過市中心到醫院隻要幾公裏。時值五月的一個愜意明亮的夜晚,她快速駛過市中心時,看到一位父親正舉起自己的女兒去拍樹下的馬鼻子,孩子們在遠處的科納維斯米爾場上放風箏,踢足球。這些景象在凱瑟琳看來如夢如幻,讓她有種屈辱感——人們都在隨意忙著自己的事情,但謝莉此刻可能會流血過多而死。不行,不能這麼說!肯定不會發生的,她想——到了那兒,我就會發現這不過是個玩笑,一場誤解。

但簡·米勒是不會拿這種事情開玩笑的,而且,聽到謝莉的男朋友大衛也在醫院,更讓她感到毛骨悚然。自打見過那個男孩,凱瑟琳就覺得厭惡。他粗魯、自大,無所事事。而且,明顯可以看出,他不僅要讓謝莉與自己的父母作對,甚至還要與謝莉勤奮、自立的良好習性作對,那可是她,在安德魯的小小協助下,付出多年艱辛才讓謝莉培養出的品質。從去年12月開始,短短幾周的時間,謝莉就變了,她不再是從前那個自信健談的年輕姑娘,變得連凱瑟琳和安德魯都認不出來了,她焦慮不安、沉默寡言、固執己見、神經兮兮,就像她十幾歲時最差勁的時候那樣,為了偏袒自己並不討喜的新男朋友,她情緒波動越來越大,甚至會目中無人。

至少,凱瑟琳是這麼認為的。謝莉去年10月開始大學生活後一切順利,直到六周之後,她談了幾年的男朋友格雷厄姆認識了一個來自謝菲爾德的女孩,用句不大好聽的時髦話講,謝莉被“甩”了。毫無疑問,謝莉從此情緒變得低落,但她沒有像小時候那樣,向母親尋求安慰,而是決定自己應付。最讓凱瑟琳害怕的是,她竟然找到了這個自大、控製欲強、自命不凡的男孩大衛·基德。每次一想到他,凱瑟琳就血脈賁張,腦子裏全是怒火與失望——她的女兒怎麼會被這樣一個自私自利、慣於欺詐的人誘騙……可以用來形容他的詞彙數不勝數,就像堆積如山的石塊,如果可以,她恨不能把這些石塊劈頭蓋臉朝他扔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