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要走到屋頂上佇立著正義女神雕像的陰森而典雅的法庭時,她想,再過幾天就好了。那時,媽媽會被宣判無罪,我們就可以逃之夭夭。再也不會看見這個地方了。
大門旁邊,站著一個男人。他高大瘦削,穿著一身寬鬆的雙排扣西裝。走近後,她認出是大衛·基德受審時提供證據的那位警探。她之前在法庭上見過他一次,但沒怎麼注意他。可是,等她走上寬大的石階時,發現他好像在注視著她。她走到頂端時,他走了過來,擋住了她的去路。
“米蘭達·沃德?”
“對。”
“我是偵緝督察貝特森。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想問幾個問題。”
他把手輕輕放在了她的胳膊肘上,領著她穿過大廳,來到一間小型會議室,裏麵放著一張桌子,六把椅子。這間屋子看起來很恐怖,就像上次她和父母等待謝莉謀殺案最終裁決時待的那間一樣。當時他們還在準備新聞稿,打算告訴全世界他們看到謝莉的凶手被定罪是多麼的開心。要是大衛當時被繩之以法就好了,他本來就罪有應得!那麼一切就會截然不同了。那位警探拉了把椅子讓她坐,可她拒絕了,因為特裏嚇到了她,她的第一反應就是反抗。“你想幹什麼?”
“我覺得你應該知道,米蘭達,不是嗎?”
他離她不到半米,瘦削、無情的臉上,一雙藍灰色的眼睛正全神貫注地盯著她。
“不知道,我當然不知道。”
“米蘭達,你為什麼會來這兒?”
“當然是為了我母親的審判。你覺得呢?”
“看著她你是什麼感覺?看她坐在被告席上,其實卻並沒有殺人?”
“覺得很可怕,這是肯定的。可昨天一切進展順利。那個警察對頭發的事情撒謊了,陪審團也都看得出來。我覺得她會獲釋。至少,我希望是這樣,然後……”她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停了下來。那雙冷酷的灰色眼睛讓她的心裏泛起一陣寒意。
“那就省得你做決定了,是吧?”他停頓了一下,說,“你希望是這樣,是吧?”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特裏笑了笑,這淡淡的一笑,在米蘭達看來,倒像是笑裏藏刀。這成語也是米蘭達一時條件反射想到的。看到這種笑容,通常嫌疑犯們會覺得,遊戲到此結束了。可是這次,這場遊戲猶為艱險。對米蘭達來說,特裏可能看起來冷酷無情,但他臉上的表情卻顯露出他對自己所扮演的角色感到疲憊不堪,甚至很幻滅。他對這次調查的發現毫不滿意,而是失望透頂。
他從口袋裏掏出來一張紙。“10月14日,星期一,你乘坐英航BA349航班從曼徹斯特飛到了紐約,對嗎?”
“是的。”米蘭達覺得自己麵無血色,她已經猜到後麵會發生什麼。
“你之後去了哪裏?”
“我……”她的腦子轉得飛快。他肯定是打過電話給布魯斯,她想。所以他知道我沒有回家,“……在城裏待了幾天。看看朋友,買買東西。”
“我明白了。那你和朋友住在一起嗎?”
“沒有,我……我住在酒店。”
“真的嗎?你是說,紐約的一家酒店?”
“對,我……不過我不記得名字了,是家小酒店……”
“不是巴黎的酒店?”
“什麼?”此時此刻,米蘭達的臉上毫無血色。一時間,特裏猜想,一切都將土崩瓦解。“巴黎?”她輕聲說。
“得了,米蘭達。航空公司都有記錄,你應該知道。同一天,10月14日,星期一,你從紐約飛到了巴黎,晚上8點37分到了奧利。可你並沒有在那兒久留,是吧?因為三天後,你又從曼徹斯特飛到了紐約,同一個航班,BA349,之後你乘坐夜間航班,飛回了威斯康星的家。你算得上是一個全球觀光客了,是不是?”
米蘭達盯著她,啞口無言。她腦子裏的想法和情緒像脫韁的野馬一樣,橫衝直撞——坦白、逃跑、否認、哭喊、躲避、尖叫,還是保持沉默。
“想跟我講講你做了些什麼嗎?”
她搖了搖頭。她的秘密已經深藏內心,就算她願意,都難以釋放。到現在為止,除了她的母親,她還沒有向任何人坦白過自己的罪行。而且,她今天早上來的時候還抱著那麼大的希望!她直視著特裏的眼睛,看到他眼裏有什麼東西在閃爍,回應著她的高度警覺——眼神裏有憐憫,也許還有猜疑、猶豫、同情和不確定。她腦子裏有東西在大叫,他還不知道,他並不確定,不要告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