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妻子豈應關大計(1 / 2)

西關黃昏時光影最顯妖嬈,蘭喬穿著米色的西式長裙走下轎車,窄窄的腰身不盈一握,頭上帶一頂禮帽,雲鬢都被雪紡紗的蕾絲覆蓋。她微微地欠身對坐在司機身畔的李長林說:“李副官,麻煩你在這裏等我。”

李長林點頭說:“施小姐請自便,我等在這裏就是。”

蘭喬便向那巷子裏走去。西關二月,青石板路總不幹,那濕氣直侵到腳背上來。夕陽正向青山的背後落下去,大地被一片昏黃籠罩,一路的明暗參差,仿佛該講的千言萬語都換做無聲。她行至戲班子落腳的老宅子前,握著門環扣了兩下,那篤篤的聲音便暗啞地傳了進去。她候了好一會兒不見有人應門,有些納悶,心想此時正是開鑼趕場的當口兒,怎的如此安靜,又想明明是筱月容約她這個時候過來,怎的人也不見。

蘭喬持門環又扣了兩下,這一次發狠使力,那門竟“吱”地一聲敞開了一道縫隙來,原來竟是虛掩的,蘭喬便推門走了進去,但見偌大的一個庭院空落無人,靜得可怕,她穿過頭房,繞過影壁,頓時被映入眼中的畫麵駭到。好大的一座天井旁,橫七豎八地倒著十來個人,正是與自己朝夕相處了幾個月時光的戲班同伴,再向那中廳望去,隻見筱月容和戲班的班主頭對頭地趴伏在八仙桌上,也是人事不醒。她頓時覺得手腳冰涼,轉身便向外跑,可是沒走兩步就看著一個人從那青雲巷裏走出,迎著她站定。

青衫便服,眉間開闊,臉長目秀,正是多日不見的戴雨農。

她失魂落魄地看著他,再扭頭看看那一屋子暈迷不醒的人,恍然大悟,脫口問道:“你想怎樣?”

戴雨農看起來心情很不錯,目光中若有暖陽閃動:“你這樣聰明,事情就好辦了。他們還能不能醒過來全憑你施小姐一句話。”

蘭喬感到絕望,麵前的男人就象雪地的頭狼般斬斷了自己的退路。

一個多小時以後,蘭喬方從巷子裏走出來。李長林從車前窗看到,推開車門便迎出來。蘭喬一臉茫然,走了兩步忽地跌倒,坐在青石板地上站不起來。李長林連忙奔過去,攙她起來,她看著他便笑,那笑淺淺的,有種失魂落魄的慌。

李長林不方便問,隻攙她坐回轎車裏,問她還想去哪裏。蘭喬梗著脖子望向窗外並不回答,車子便僵在那裏。天色已晚,窗外一片朦朧,一切都已看不清,她的一雙眼眸也黯淡了下去,慢慢的空無一物。

李長林不時從觀後鏡向後看,終於忍不住又問:“施小姐?”

蘭喬驀地轉過臉來,仿佛從夢中驚醒,又是一笑,道:“回去吧。回家。”這一笑卻是冷靜而淒然,暗夜之中有著攝人的美。李長林心中打了個突兒,連忙按捺心中悸動,再不看她。

回到東山的館驛,紀少正打來電話說有應酬,會晚些回來,蘭喬沒有胃口吃飯,至裏間和衣倒在床上,眯起眼睛竟也入夢,恍恍惚惚地一路隻知逃命,上天入地,驚魂不定。

至夜紀少回來,一整個館驛的人都行動起來,她睡得甚淺,自夢中醒來,悵然若失地從床上坐起。不多時他便挾著夜的清寒走進來,又是飲了酒,已醺然薄醉。

她看著他便想哭,可是很快就想到事已至此,路亦走絕,哭有何用,於是伸長手臂攬住他的腰,展顏而笑,一臉粲然。他也笑著,輕輕地掐了掐她的下巴,說:“今天我帶回來一件好東西,你想不想看。”

她點頭說想看,他便拖了她的手,拉著她到外間的廳房。她見那八仙桌上放著長形的物件,被長綾子裹著,待紀少解下長綾,竟是一把稀世的焦尾琴。

“據說是上古的好琴,我卻是不懂的,隻是想曾弄斷了你的琴,需還一把。”

她見那琴漆色端莊富貴,斷紋如龍鱗,七弦如冰絲,翻看琴腹,驚見背上刻了“綠綺”二字,便說:“這是綠綺琴,你是怎樣得來?”

“賭來的。”紀少見她對那琴愛不釋手,便笑著說:“果真是好琴嗎,我說陸軍部的蔡司令賭輸了以後怎麼一副如喪考批的模樣。”

蘭喬扭頭看著他笑:“當然是好琴,你可聽過古時的大情人司馬相如為追求他的妻子卓文君曾奏一曲鳳求凰,成就傳世佳話。據說他就是用這把綠綺琴彈奏的。”

“哦,還有這樣的掌故。”紀少不曾見她笑得如此天真爛漫,便是一呆,隻道是酒意上頭,便拉過椅子坐下,遙遙地看她。

“當然啦。”蘭喬手撫琴上,說:“看官,可願聽小女子奏一曲鳳求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