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一寸相思一寸灰(1 / 2)

紀少醒來時已是黃昏,太陽光從西邊的窗欞照進來,昏昏黃黃得象吸了大煙膏,讓人提不起精神,他未及張開眼耳邊就聽到極低沉的琴弦拔動聲,伴著隱隱約約的低訴輕吟,道什麼:是貪點兒依賴貪一點兒愛,舊緣該了難了換滿心哀。他覺得腦中漲滿了那輕吟的聲音,有著千言萬語,卻一句也記不得了。

他張開眼,從床上坐起來,見她背脊纖纖地坐在最後的夕陽光影裏,手指拔弄著那綠綺琴,便笑著說:“你還是小孩兒嗎?得了好東西,就歡喜得放不下。別是一夜沒睡,隻顧著彈琴。”蘭喬轉回身,淺淺地笑:“可不是嗎,都沒得睡,卻不是因為貪玩兒,而是所有的覺都給你睡去了。有人已在樓下等你一個下午了。”

“誰?李長林?”紀少隨口問,站起身來係襯衫的扣子。

蘭喬也從長幾前站起來,走到他身邊幫他係著那一溜兒的小金豆扣子:“李長林是合該等你的,哪用我來提醒。是軍情處的何處長。”驀地看到他衣上的褶皺,便用手撫了撫,又道,“看看誰是小孩兒,衣服能睡皺成這樣。換一件吧。”

紀少聽是何處長就是一怔,說:“他來必是急事,不換了。”說著已抓過外套,一邊穿著袖子一邊向外走。一路下了樓,軍情二處的何處長已在中廳的椅上站起,馬靴“嗶”一聲合扣行了個軍禮。紀少凝眉看了他兩眼,看那麵上表情已猜得深淺輕重,便說:“去書房。”

蘭喬正從房裏走出來,立在二層樓上,一路看著他們行到右側的書房裏去,李長林一邊退著一邊合上了兩道門,抬頭望見她,禮貌地微一躬身:“施小姐。”她從樓下走下來,點頭說:“李副官。”夕照於樓下更顯得黯淡,偌大的一幢宅子更顯得空曠,滿壁的雕花窗子,進來萬道光芒,卻是逃逸般的匆忙,仿佛可以一眼一眼地看見那深不可測的黑彌散開來。

李長林離開了。蘭喬看見前院停著紀少那輛黑色的轎車,便是一呆,信步走出正廳的門去,那車隻靜靜地停著,空空的院落裏,倒象幅畫兒。她又遠遠地看到大門內有兩個荷槍的警衛,也象畫兒,靜止著並不真實。她在那院中走著,石板的路,尋常院落,有花藤正攀過來,亦少不得落花,一片一片地落在靜止地麵上。

忽見何處長從廳堂裏走出來,無端端地與她打了個對麵,何處長微一欠身,然後繞過她走開。她莫名地覺得空氣仿佛要窒息一般。她知道這個何處長之於紀少,就象戴雨農之於蔣公一樣,是影子一般的人物。她帶著那份心悸一路走回去,剛跨過門檻,便看到紀少與李長林立在一處,象是在談什麼,看她進來,便一句話也不講了,紀少隻說餓了,讓李長林去準備晚飯。

她的心便是一涼,覺得有仿佛是什麼東西碎了一地,再也撿拾不起。

晚飯過後,陳維陽騎著白馬過來,帥得令太陽絕望地落入地平線以下。紀少無奈地搖頭:“什麼時代了,有車不開,整天騎著馬,也不怕一個槍子過來,打得你人仰馬翻。”

陳公子當然不甘示弱,說:“車也安全不到哪兒去,一個炸彈定讓你死無全屍。”

蘭喬的臉兒“唰”地變得慘白,連忙低了頭,借飲茶避過去。

陳公子隻是信口開合,呆了半個多小時便告辭,說是佳人有約,一陣風兒般地打馬便走。紀少看窗外已是深深夜色,又是搖頭。

蘭喬笑著問:“他怎麼會佳人也要向你彙報?”

“他這哪裏是彙報,分明是以見我當借口,騙他父親準他出門。”

蘭喬挽了他的手,說:“父在世,不言遠行。陳公子當然不能象你這樣自由。”話才說完她就覺不妥,這樣講必傷他的心。果然紀少輕歎一聲:“我倒是想有個人這樣管我。我小時候脾氣倔,還很會記仇,一點兒小事就放在心裏過不去,我爹就說我小家子氣,為了這個不知打了我多少馬鞭子,當時真是恨到牙根裏。可是過了這麼多年再想,也多虧他打我,讓我學會一個忍字,否則這輩子不知要死多少回了。”

“你也挨過打?”蘭喬聽著稀奇。

“我為什麼就不能挨過打?”

蘭喬抿著嘴笑笑,心想她這一百年後穿越過來的人隻知道那四公子是何等的尊貴,卻不知還有這樣的故事。

紀少邊說邊攜了她的手上樓,隨口問:“你昨天去見筱月容,講些什麼了?”她閃動著一雙明眸,回答:“這裏生意不好做,她們打算去香港,昨天隻當是辭行。”紀少便停步,扭過頭來深深地看她。她也坦白地望他,緩緩地頰邊現出淺淺梨渦:“幹嘛這樣看我?”紀少眼眸輕輕波動,也是淡淡一笑:“施蘭喬,你需記得一件事。你講的。我就信。”

蘭喬隻盈盈而笑,那一刻如入沸水中,整個人似蒸騰起來,覺得萬事到此已是休。當下拉了他的手,一路行至那床幃畔,然後抬起玉一般的皓腕,緊緊地勾住了他的脖子,喃喃地在他耳邊低語:“那你就記我的一句話吧。小心飛機。”紀少聽得莫名其妙,她卻再不給他時間思考,溫熱的嘴唇沿著他的脖子一路吻了下去。仿佛火焰般,她以熱情團團地燃燒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