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黃衫飛白馬 滿樓紅袖招(1 / 3)

小嬋尤記得前世初見陳公子時他的模樣。那是在一個微雨瀟瀟,虹影迷離的五點半黃昏,陳公子騎著一匹白色良馬,背脊挺拔如峰嶺般行在五羊城西關窄窄的雨巷,仿佛行走在被潮濕的梅雨天滋潤的稀世油畫中。而她正戴著一副翡翠葉耳墜子,流連在胭脂攤前,右手盈盈地舉著一把油紙傘,因一聲低低的呼喚,翡翠耳墜子一蕩,轉過頭來。

與陳公子原是舊識,再相逢本當歡喜,隻是天地倫回,曾經三個人彼此相望的情景因一個人的淡淡隱去而變成萋惶的往事,所以乍見這氣韻清華的公子,小嬋的心底竟陌名的一傷。這相見,不是不好。他與紀少,是最知近之人,遇到了他,那個人必是不會遠的,隻是……心中的萋惶漸漸地變做惶惑。為何這陳少帥,竟與自己這樣親近?

她這樣想著心底就有些著惱,一把推開他,抓過自己的帽子,重新扣回頭上。陳維陽麵上寵溺地一笑,伸手幫她整理淩亂的發鬢,她惶極地躲著,恨不得一縱身跳到樓下去。陳維陽卻一把扯住她的臂膀,象拎著剛從天空中捕獲的飛禽般,帶她上樓去。小嬋慌忙叫著:“放開,你和我很熟嗎?”

陳維陽哈哈一笑:“你昨兒剛剛為了我上吊尋死,孔小姐,你說我們熟還是不熟?”

小嬋頭“轟”地一聲震響,覺得自己的思想被他口中的現實炸成了碎片。這是怎麼說的,二次穿越,竟成了他最好朋友的未婚妻。饒她是個編劇,也不曾編過這樣離譜的故事。她覺得腳下象踩在棉花團上,竟是被陳維陽拖上了樓。

權傾粵地的陳公子挾兩位好友來訪,那香雪海自然不便再躲在紗簾後邊做尤抱琵琶半遮麵狀。款款從簾後走出,囑咐下人快快備好酒菜,自己要與三位來自東山的公子共歡。這香雪海相貌隻有中人之姿,但談吐極是妥帖,伸出一雙潔白的玉手,輕輕拖住已被誘惑住的玉墜兒,言說小公子眉目間有清華之氣,一看就是仕家子弟。正誇讚著那邊的席已設好,她便滿麵春風地請三位公子入席。於那席上她眼波流轉,見玉墜兒看著她的雙眼全是“傾慕”,孔小嬋的眼中也是迷離失魂之態,便誌得意滿,麵有得色,笑著說:“陳公子又淘氣了,有這樣好的朋友來訪怎不早些知會雪海?讓雪海出院五裏,到湧上相迎?”

陳維陽覺得有趣,也不拆穿小嬋主仆的女孩身份,回說:“他們兩個定要單獨會你,我又奈何?”

香雪海甜甜笑著,說:“我聽兩位口音應是滬上人士,雪海以為這吳音儂語最是真切輕柔,滬上男子又多是高尚識禮之人,所以聽起來還真有些難辨雌雄。”她自以為說了句俏皮話,用帕子掩了嘴,笑著續說:“雪海開玩笑了,兩位公子莫怪。”

玉墜兒本是多話之人,因怕講多了話身份穿幫,加之還沒從那簾後的風情中解脫出來,竟喏喏無言,隻是陪笑。小嬋失魂了多時,終於認命,扭頭看看香雪海,再看看陳維陽,驀然心中升起一個計策,說:“都說東山陳少帥思戀陳塘的香雪海,我二人是陳少的好友,這次來隻當是為陳少相看一下,沒想到嫂嫂是這樣大方得體之人。難怪陳少念念不望。”

這一語道來,竟嚇到了三人。香雪海一雙鳳眼圓睜,胡疑不解,心想陳維陽是五羊城中有名的風流人物,自己看多了他逢場作戲,風月場中從不以真心示人,但他今日約了外省的友人來相看,莫不是真的對自己動了心?玉墜兒終於把看名伎的眼前看回到自己小姐的身上,想要看出小姐又為發動怎樣的攻擊。那陳公子更是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小嬋看,嘴角噙著笑,按兵不動地想要看她如何行動。

孔小嬋沒想到自己的一句話令座上人都無語。大眼睛溜溜地轉了又轉,又說:“我這位陳兄雖有婚約在身,可是現在是民主世界,誰還在乎那一紙文書。香姐姐,你們的事兒還是快點定下來吧。”

香雪海微張了嘴,心中著實大吃一驚,依這粉妝玉砌的小公子的說法,今日他竟是代替陳維陽表明心意。隻是……隻是自己與陳公子相識有一些時日了,竟品不到這一層情誼,這樣想她臉兒竟紅了起來。

陳維陽卻盯著孔小嬋恨恨地咬牙,嫂嫂,姐姐,竟叫得這樣親,熱絡的勁兒頭竟似要把自己以世沽價地兜賣出去,想是還為那些流言而生氣,話裏話外隻讓他聽到醋意。

小嬋那邊卻以為自己說得兩人動心,更是賣力,“我現在看到陳哥哥和香姐姐坐在一起,心裏特別高興,來,容我敬二位一懷,祝歲月靜好,現世安穩。”一邊說一邊真的敬起酒來。她是病急亂投病,一門心思地想把陳公子從自己身邊請走,卻不想自己這次真空而來,並不知悉孔小嬋的過往情愫,也不知這一位嬌滴滴的小姐是如何用最美的青春最真摯的情誼對待著自己的心上人。這一番話講得亂七八糟,最後竟把上海才女的情誓也用上了。

陳維陽被氣樂了,忽地站起身來,走到窗前,食中二指放到唇邊打了個響哨。他的坐騎便蹬著四蹄踏青石板而來。立於那雕花窗下,“噅噅”地叫了兩聲,抖了抖脖上的鬃毛,靜候著主人。陳維陽走回桌邊,對玉墜兒說:“你自己回家。”然後,俯下身來,一把摟住了小嬋的腰,把她從椅上單臂挾起,大踏步走到窗邊,手扶著窗沿,微一借力便跳將出去,直縱到了大白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