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黃衫飛白馬 滿樓紅袖招(3 / 3)

陳維晨已行到了他麵前,嘴角盈著笑:“你也配。我很久沒見小嬋了,當然要以最尊貴的儀式來迎接她。你啊,就算是看著妹妹我的麵子也不能輕慢了我這老同學,何況她還是你的未婚妻,你竟鬧得她去做傻事,這會子我帶她在身邊,必要好好的招待,而且要當成英倫的玫瑰一般嗬護著,再不許你靠近。”

這位維晨小姐雙眉斜飛,目光中閃爍著火熱而凜冽的氣息,另人一見就心底生畏。她一邊說著一邊推開了李長林的手臂,上前緊緊地挽住了小嬋,身體裏有一股溫暖的熱流從那手臂傳過來。

陳維陽苦笑道:“你的老同學我哪裏敢得罪,你且問問她,從她過來,隻有她鬧我,哪裏有我鬧她的道理。”

“她鬧你不應該嗎,你們男人就是這樣,最不經慣。小嬋,我們不理他,你和我做一輛車。”

陳維晨拉著小嬋上了那輛別克車,兩人坐在後座,小嬋一抬眼就看到李長林的腦袋,一切都似曾相識。李副官正回頭來,問:“夫人,回去嗎?”陳維晨應了一聲。

便如一隻尖銳的木器一分分清晰而有力地釘入小嬋心底一般,雖無人對她說破,她卻已了悟時光錯落中的殘忍。

莫是……他已娶這女子?這比施蘭喬尊貴,美麗而氣派的女子?

她覺得腑中苦膽如破碎一般,滿嘴都是苦味。

隻半年的時光,就已看淡了生死?想來已沒有任何事是不能改變的了。

仿佛在給予她驗證般,半個小時後那車子便開進一個園林般的家宅。院子裏綠意蓯蓉,湖泊成形,眼光落處,都是舊時模樣。

小嬋看著看著,竟落下淚來,連忙偷偷地拭去。仿佛就在昨日,她立在一個不良於行的男人身邊,也是這般進入這庭院,而那時自己的目標非常單純:活下去。

後來,當她看到內宅桌案上的新婚小照時,已欲哭無淚。施蘭喬,你是多麼荒唐!你把自己陷入了怎樣的亂局中啊!

她傻傻地由著陳家兄妹圍在身邊興奮著他們的興奮,坐在椅子上隻恨不能就這樣坐化而去。忽聽陳維晨說起晚上要為她開一個PARTY,要她必露出絕活來,為來賓彈一首鋼琴曲。

至夜,閩地的軍政要員齊娶於家宴現場。晚會上陳維晨大方地向所有人介紹了自己留洋時的同學,兄長的未婚妻孔小嬋小姐,亦略略提到了小嬋是滬上名門孔家的七小姐。席上各位要人耳中聽著,心中自有了各自的計量。隨後陳維晨又話鋒一轉,邀請孔小姐為來賓彈奏一曲。

小嬋坐在鋼琴前,隻覺得內心百味雜揉,思來想去,嘴角隻噙了一絲淡極若傷的淺笑。手指在鍵盤上敲擊,彈了一首《月光曲》。

正夜,月光淒清,這一曲《月光》彈得眾人仿佛都隱入了月色中,滿室隻餘下一團濃重至極的寂寞和纏綿。陳維晨站的與小嬋最近,聽著聽著,人就怔了起來,盯著鋼琴旁的女子竟有一種未曾相識之感,仿佛那女子是最無言的紡織娘,正在織一層叫做孤獨的紗,月色是紗的顏色,綿綿密密,作繭自縛。

一室的人都被鋼琴聲蠱惑,那彈琴的人都忽地抬起頭來。她聽到一聲極輕的震響,在很遠的地方響起,然後,有幾人走進來。隔著門窗的,一路去向二樓,她全身繃緊,幾乎是貪婪地聽著那幾近於無的聲響。

那是隻有她能體會的……相逢。

一曲終了,她顧不得聽人們的掌聲與讚美,也顧不得理會陳維晨微鎖的眉和有些胡疑的目光,隻想脫身。

“我不曾聽你彈過這首曲子。”維晨說。

“新學的。”她回答,用眼角掃著門的方向。

“這樣彈法,不是你風格。”

“誰能永遠無憂無慮。”她笑。

陳維晨也笑:“幾年不見,你真的變了。”

“你也是啊,這樣早就結婚……,想必是愛慘了吧。”她不想問的,奈何話梗在喉間。

陳維晨卻不答,隻淺淺一笑。笑得她已結凍的心一分分地裂開。

後來大家開始跳舞。她候著陳家兄妹舞到一處,便溜出門去,蹬著二樓的梯子快步向上走,內心裏是強烈的期待。

她篤定著,剛才定是他回來了。

行至走廊拐角,便見兩個警衛立在門旁。她把手搭在樓梯的扶手上停下來,兩個警衛戒備地望著她。她傻傻地盯著那留有半臂寬縫隙的門,那門裏有一個模糊的身影,正在脫下外套,擲於一旁,然後伸手到門邊,推上了門。

她無端地想起在前世的鬱南縣城內,他也隻給了她這樣模糊的身影,可是她依然可以於離亂紅塵中認出他來。

她一步步地後退。

過去的時光已再也回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