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走出西花廳,繞回正房來,隔著遠遠的,忽聽到陳維晨的聲音,如同自那半空中拋下紅豆,黃豆,綠豆,扁豆,豌豆若幹,劈頭砸下。她被一下子砸懵了,半晌才緩過來,意識到自己非在夢中,現實非常嚴酷。
她從那紗窗向裏看,隻見陳維晨手持一隻馬鞭,憤憤地立在樓梯上,阻著欲上樓的紀衍儒大發厥詞:“你本不必娶我,既然娶了就該遵守諾言,你應當還記得我們成親的那天晚上,我請求你一定要為我報父仇,你說什麼,你說我的仇人就是你的仇人,可是現在呢,大好的機會你就這樣送掉了。幾天前,軍隊都一心地整裝待發,就等你紀總司令的一句話,可是你呢,骨頭竟這樣軟,居然自己先怯了。好啊,現在你是堂堂的軍事委員會副委員長了,你滿足了吧,你把所有的仇都忘了是不是。”
紀少由著她發作,隻是不言。小嬋為他不甘,也恨陳維晨竟不了解時局中的奧妙,把他當成是趨炎附勢的人。
“早知如此,我當初必不嫁你。以我之人品,深深愛我的人大有人在,何必與一個死人爭奪那毫無價值的東西。這麼多日子了,你內心中可曾真的放下過她,想想我的好。我求過你,不需忘記她,隻需心中有我,你可曾給過我一句承諾。你連騙騙我都不願,我何苦再為你忍耐,為你這無情無義的人生孩子!”
她吼得聲嘶力竭,小嬋亦聽得心底生寒,隱隱覺得不妥。隻聽陳維晨續道:“這個孩子!是誰的?你這樣子忍著我,以為我不知道嗎?就是為了我肚子裏的孩子。可是這個孩子是誰的?……你當我不知道嗎?……那次和我在一起的時候,你是醉的,你口口聲聲喊的都是她的名字!你是把我肚子裏的孩子當成是你和她的骨肉!”
小嬋聽著,隻覺天塌地陷,仿佛已萬劫不複。
“你欺我太甚。我也不想再與你纏鬥下去。真的愛那個人,為什麼不隨她到地獄裏去?”那陳維晨大聲叫罵著,全身顫抖,忽地抬起手來,反手一鞭就打在了自己的肚子上。紀少抬手反握了她的手腕,她一力地掙紮著,一腳一腳地踢在他身上,便似瘋了一般。紀少隻是不言,托抱著她的身子欲拉上樓去。
小嬋見他們扭在一處,又是擔心又是慌張,奔了進來,卻隻能焦急地立在廳中,無計可施,那陳維晨見她跑進來,又是羞又是怒,更加張狂起來,大叫著:“我不要這個孩子,他不是我的。”抓了紀少的肩頭,張嘴狠狠地咬下去。紀少不妨,抬手想把她拉離開些,她得了勢,一把推開他,卻是腳下不穩,整個人摔倒在樓梯上,幾個翻滾,然後重重地倒在大廳的大理石地麵上。
一切都發生得如此之快,仿佛隻一恍惚間,她便滾到了小嬋的腳邊上。孔小嬋目瞪口呆地低頭看她,隻見有鮮紅的血,迅速地從她的額上,口中還有身體裏溢了出來。小嬋驚懼不矣地蹲下來,用顫抖的手摸了摸她。
陳維晨也駭到了,不再發威,蒼白著臉兒,喃喃地用幾不可辨的聲音說:“不,不行……,我不能沒有這個孩子……,沒有孩子,就真的……完了……”
小嬋抬起頭來,遙遙地麵如死灰的紀少。
紀少仿佛陷入了魔障之中,不知如何進退,半晌才吼出聲來:“李長林,送夫人上醫院。”說完便轉過身去,背脊僵硬地一步一步走上樓去。
陳維晨全身顫抖地看著他離開,也是麵如死灰,而她倔強地不肯再發一言。李長林帶著幾個警衛快速地奔過來,將她小心意意地抱起來,一路小跑地送了出去。
小嬋卻是跪在原地一動不動,眼淚象斷了線的珠子般紛紛垂落。心頭反複翻湧的還是那句詞:一懷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