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梧州城外,一場綿密的雨正滋潤著被無邊芳草掩蓋的古道,細碎雨聲如同隔絕了人世的一種寂寞的天生天養,自天而來,入地而去。曙色淡淡亮起,大地如落入一片宏暝之中,全世界是無邊無涯,濃重無比的雨意瀟瀟。一輛軍用吉普軍穿過雨霧,沙沙雨聲之中如同被肅殺的大地之氣消了音,無聲無息地駛進了梧州城。
吉普車穿街過巷,最後停在了一座門戶極威嚴,大門兩側肅立著荷槍警衛的官邸前。細雨擊打在車窗玻璃前,模糊了駕駛座上那張清秀帥氣的臉,而那臉上的疲倦與怒氣卻絲毫沒有減弱。
自被告知同胞妹妹從樓梯上失足跌下之後,陳維陽發了他有生以來最大的一次怒火,先把自己的貼身侍衛不分青紅皂白地大罵了一頓,然後開了一夜的飛車,取近路奔至梧州。維晨是他唯一的妹妹,被他們父子托在手心裏寵愛了二十多年,當初也是囑托再三地交於紀少手中,不想竟有這樣的變故,他憋了一肚子的火,直要向紀少興施問罪而來。
陳維陽跳下吉普車,早有侍衛官從雨中走來,見是總司令的舅爺,連忙迎上來。陳維陽不與那侍衛官羅嗦,大踏步地走進府門,順著青石小徑向裏走去。那侍衛官一路小跑地跟在後麵,他還是頭一次見到這位風流倜儻的大舅爺鐵青著一張臉,走進官邸,並不脫下軍帽,隻是一路大叫著:紀衍儒,你在哪裏?
昨日府中的紛擾,這侍從自然知道,當下大氣不敢出,隻有硬著頭皮一路跟隨。幸好李長林聽到喧嘩聲,已從後院趕了過來,攔下了陳維陽。
“陳少,您來得好早。”李長林微笑開口。
“李長林,你不要給我打哈哈,我問你,我妹妹現在怎麼樣了?”
“陳少,夫人現在正在醫院裏靜養,沒有什麼大礙了。”李長林見他氣勢洶洶,一副來者不善的樣子,唯有敷衍著回答。
陳維陽雙手叉著腰,圓睜雙眼:“沒事還好,否則我用槍打爆紀三的腦袋。我倒要問問你,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妹妹是怎麼從樓梯上滾下去的?”
李長林是見多世麵之人,知道對這種家庭內部的事,多說一句將來隻怕都要成為過錯,便又一笑:“這我就不知道了,夫人跌下去的時候我剛好不在場,具體的事,您還是……”
陳維陽眼睛瞪得更大:“紀三在哪裏?”
李長林知紀少昨晚去了西廂的書房,他深夜過去了兩次請紀少回房,都被紀少攆了回來,想必他此時已睡在那邊的榻上,當下躊躇了一下,說:“陳少,您先請到客廳小坐,我這就去請我們三少爺出來。”
陳維陽哪裏肯等,手向腰間的□□匣子一拍,緊緊握住,便要衝上樓去。李長林連連叫苦,想到這位小爺是衝動之人,隻有紀少親自出馬才能降伏,便說:“我家三少爺昨晚睡在西廂房……”
那陳維陽對紀家何等熟悉,不待他說完,已轉身衝了出去,直奔花團錦簇中的西廂書房而去,一邊走一邊想到維晨現在在醫院,這紀三竟能好好地睡在家裏,心中更氣。
一路行直西小花廳,隻覺香氣撲麵而來,不知會否是那一夜的雨濃鬱了這廂房本就四溢的花香氣息。他無端地心頭一亂,踏成兩層石階,雕花的門楣已近在眼前,小小的一間屋子,玲瓏於花香細雨中,靜靜得仿佛出離這塵世,他手扶在門框上,忽見碧紗窗中,淩亂參差的光線之中,一尾古琴臥在地上。
看著那琴,他便是一呆,人便僵在的門前,一種奇怪的感覺象一股無形的暗流將他團團地罩住。他順著那琴向裏麵望去,忽地全身機靈靈地打了個冷顫,身體如同如去了重心一般,踉蹌退後兩步,竟直從那石階上跌了下去,坐在石階下的碎石子路上。
他並不覺得痛,頭腦暈暈噩噩地,發了會兒呆,慢慢地回過神來,隻道是因為趕了一夜的車,那室內又暗,所以看花了眼,當下站起身,又走上石階去,一把推開了廂房的門,走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