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嬋仿佛進入了五光十色的萬花筒,終於切身體會了當初的所謂權貴是怎樣一種處事態度,在一旁看得是目瞪口呆。忽覺自己的手被人從桌下拖住了,扭頭一看,陳維陽目光淡淡,凝望著她。小嬋便想問他在看什麼,忽地心弦一動,明白過來,臉兒一瞬間紅了。
陳公子的手越來越緊地握緊她的,掌心有著火熱的力量。她羞得別過臉去,驀然看到孔昭君也盯著自己,眼中閃爍著一絲捉黠的光芒。
孔瑜不屑於理會這些小兒女的動作,一邊剔著蟹黃,一邊問身邊的胡司令:“三姐夫,你這次回上海,打算呆多久?”
胡司令一笑:“這時間豈是我能打算的,軍人的職責就是服從。我現在正等候軍部的命令,隨時聽候調譴。”他邊說邊看了一眼坐在對座的陳維陽:“陳副總司令,恕我冒昧,據我所知道,委員長現在就在你的廣州城中,我很奇怪為什麼你身為廣東省的軍政長官,現在卻坐在這裏。”
此言一出,席上的人都沉默了,心中都是一驚。
陳維陽高挑著眉頭,淡淡一笑,“我出現在這裏,是因為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胡司令見他含混其辭,便打了個哈哈:“我就知道,舉凡中原的軍隊,就數你們粵桂自在,也是,跟著紀總司令的,十人中倒有九人是無法無天的少壯派。哈哈,我是個粗人,陳少帥可別見笑。”
陳維陽聽著那話有些不入耳,長眉便是一挑:“說起來,這件事與我們紀總司令沒有一點關係。”他拖起小嬋的那隻手,緊緊地環握著,放在桌麵上,“我從五羊城一路北上,來到上海灘,隻為求在座的兩老一件事。小嬋為了跟隨我,付出了很多,隻為這一點,我就不能讓她受一絲委曲。我請求你們同意把小嬋嫁給我,讓我可以永遠照顧她。我發誓我會是這個世界上對她最好的人,請你們相信我。”
原來熱鬧非凡的包間裏刹時間無一點聲息。
滿座皆動容。
雖然在情理之中,可是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這東山少年郎的一番話還是讓一家人有些措手不及。
孔昭君最先回過神來,低低地“呀”了一聲,然後就感動地眼圈紅了起來。
孔夫人轉頭看了眼孔老爺,精明的眸子難得地閃現著良善的水意,孔老爺便點了點頭。
孔瑜亦是有些感動,低聲取笑著說:“我的準姐夫,我們說過不把她嫁給你嗎?”
眾人笑開了。唯有小嬋心亂如麻,覺得自己如同被一條無形的絲緩緩地纏縛住,再難逃遁。
***
數日後,鄭重約定婚事。陳維陽在法租界購置了一間洋房做寓館,滬上名流大都知悉孔家小七私奔榕城,現在見她堂堂地定下赫赫的東山少年,廣東省府第一公子的婚事,那陳公子更是為了她寄留滬地,殷殷的態度,一片誠心,便私下裏操著軟糯的嗓音歎惜著,這孔七小姐果然好心計,嫁得個風風光光,遂心遂意。
又過了月餘,陳維晨自港至滬,於大葉梧桐樹下款款走出明可鑒人的轎車,一身精幹的打扮,長發剪成短短的男人頭,玉手搭在一個高鼻藍眼的法國青年的臂彎中,一雙大眼依舊閃爍著傲然的光芒。她已用最快的速度與紀少離婚,完成了她生命中又一次任性而又自由的選擇。陳維陽唯有歎惜,迎她進入公寓,聽她快活地談起與法國愛人的夢一般地相戀,當他得知他們語言不通,每每雞同鴨講時,再也無法忍耐,皺起眉頭問:“你真的快樂嗎?”
陳維晨怔了怔,大大的眼睛恍惚了一下,“當然,從來沒有這樣快樂過。”
陳維陽覺得心被狠狠地揪住,長歎一聲:“你快樂就好。”
下午,陳維陽開車先去孔公館接了小嬋,然後帶著維晨和老外去跑馬。
寬寬的跑馬廳內,隻老外一人由衷地興奮。陳維晨坐在位子上,一味地玩著帽上的蕾絲。小嬋看著她,不免悵然若失,她幾日前才知道陳維晨率性地與紀少簽了離婚協議的消息,內心如同打翻了五味瓶,分辨不出是甜是苦,是喜是憂。她已經退到了幾百裏外,為什麼他們的結局終於還是離散如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