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人類曆史上所有戰爭都秉承著一個傳統,成者為王敗者寇,可是近百年前的那場殺戳之爭在其後的遠東國際法庭上卻被戰敗方冠以這是一位兄長在教育不成才的弟弟,這樣一個樸素而又溫情滿滿的理由,當這樣的辭句被錈刻入曆史,不知是該讚揚民主的博大還是哀歎文明越來越堂而皇之地成為惡行的遮羞布。
溥儀北上,成為偽滿洲國的皇帝,原是為著一個幼椎的夢想,期待有朝一日可以重歸皇城。可是當他被迫穿起日本和服,與妻子攜手立於日式洋傘下,想必聽到了夢想破碎的聲音,亦感受到了曾經的那段靖康之恥。異邦挾著數百年的軍國主義,百餘年的維新思想,虎視眈眈地揮師而來,怎會如此善良的為了薄紙一張的帝製,無親無故的兄弟情?
七月七日,盧溝橋一聲槍響,早已按捺不住的侵略之意如洪水般從咽喉之地利刃般插入,氣勢洶洶地直撲中原腹地而來。中原早已是草木皆兵,各方人馬為了抵擋之異族的虎狼之心,已是該舍棄的都已舍棄,連冰火亦相融到了一處。兩周後,舉凡大江南北的地方勢力與那蔣氏的黃埔嫡係國民革命軍數百大將齊集南京,匆匆兩日後,成立十大戰區,任命十大將帥為戰區長官,並草擬了《告全體將士書》,內中有一句話,頗有些破釜沉舟之意味:和平既然絕望,隻有抗戰到底。
紀衍儒被任命為第五戰區司令長官,以十大戰區之部署,他的戰區在最南邊,於三江口待命,以廣州,南寧為雙嶺,梧州為峽,形成抗戰的最後的一道波形防線。會議之上,他一言不發,這看似最保守的位置讓別人不免心有羨慕之意,他卻雙眸中凝著揮不去的沉鬱。次日,他親筆致函最高軍事委員會,請求北上,稱三江口有白承乾的軍隊足以應對,自己生是晉人,唯願於生死存亡之際回歸故土,拚死守護那一方土地。駐紮在梧州城郊的晉軍數十個集團軍更是荷槍實彈,隨時準備急行軍。
軍部聞悉一片嘩然。日軍已戰領北平,天津,現在正以驚人的速度取道石家莊,直撲晉冀魯豫,前線已與傅守義的集團軍交火,晉地很快就會成為刀鋒雪亮,殺氣騰騰之戰場。而紀少態度極為堅決,一日三函致電軍事委員會。觀他行事,頗為義無返顧,縱是從前對他頗有微辭之人也禁不住讚他有種軍人的孤膽之勇,隻是紀三這小狐狸於危難之際居然化身為虎倒是讓他們感到有些意外。
傅守義是紀老帥舊部,得知消息,麵上微露暖意,“終於是要回來了。”又斂眉歎道,“隻可惜,竟是在這樣的當口。”
隔日,軍事委員會通過了紀少的提議,準他帶軍北上太原,與太原守軍傅守義部彙合,集合長江以北的軍隊約三十萬人,共同部署太原會戰,力求把日軍阻在秦淮以南。
軍令下達,晉軍立即開拔,不眠不休地直向已陷入戰火中的故土奔去。
與此同時,上海亦陷入了戰火的洗禮之中。日軍借海空之力,取道閘北的灘頭之地,日夜搶灘,與駐守上海的陳城部展開了幾盡貼身肉搏的寸土之爭。
孔家一門三婿占盡陸海空高官之位,此時均有授命,陳維陽被任命為第三十三集團軍司令長官,帶兵於租界以北一字排開,背靠蘇州河,防禦日軍。其時日方與上海租界的關係還處於曖昧期,所以不曾對租界動武,陳維陽的三十三軍便不需與日軍交火。
幾萬人的部隊,門神一般地守著一個花花世界,而近在須眉之間,自己的同胞戰友正在用生命拚奪一馬平川上的幾個陣地,個中滋味,非頂天立地的男人可以忍耐,可是軍令如山,更有孔夫人委派孔瑜親到陣前,向他曉以厲害,說租界之影響力對於此時的中華是何等的重要。陳維陽無奈,隻得從命。
幾天後的下午,他從參謀處得知紀少孤身返晉的消息,聽得人呆立在外白渡橋上,旁人喊他,他隻是不語。那一日有殘陽如血,他浴在殘陽中,聽著數裏外隆隆的炮聲,恍然若失。
當晚,正逢孔夫人與妹妹帶著孔昭君和孔小嬋來慰問前方將士。
陳維陽引著幾位貴戚到軍部裏,與師以上長官聚齊言歡。中有一位師長,行武出身,平日哪有機會見到這兩位民國夫人,便借此機會大拍馬屁,說:“謝謝兩位夫人對我第三十三集團軍的厚愛,我能在陳總司令手下帶兵真是天大的福分。”話雖說得隱晦,但心思細密的人都能聽出個中滋味。
孔夫人尷尬一笑,九一八事變後,她思慮的全是自家的人的安危,便想安設法地把大女婿調到了海南,二女婿調到金陵做軍需,三女婿名氣過大,又是一方軍政長官,所以身份不能低於集團軍司令,著實讓她頭痛了一陣,幸好想到了依托著租界的力量給予庇護。她這樣煞費苦心,自然聽得出那師長的話裏有話,隻是不好做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