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烽火揚州路 英雄無覓處(1 / 3)

沿滬寧線西行,從那火輪車的窗子裏可以看到無數戰場上退下來的傷兵和逃荒的百姓,他們沿著鐵路線徐徐前行,幾乎綿延了一整條滬寧線。小嬋看在眼裏,心裏頓生哀傷,舉國上下,長城內外,此時隻求一個“生”字,可是那去了南京的人們,又有幾人可以在金陵城得到王氣的庇護呢?

因乘坐的是整裝部隊的專列,並無安全之虞。陸參謀聽命陳維陽,親自調派了兩個機警聰慧的參謀護送小嬋。這兩個果然舉止得體,半句也不曾問及小嬋的去處,一路上隻是殷勤照顧著,不一時到了南京,小嬋一下車就找到鐵路的工作人員詢問可有去太原的列車,他們方知要去的是太原,都麵色微變,這兩人是第三十三集團軍的高參,當然知道太原之圍,都心下暗驚。

太原在日軍的重重包圍之中,所有班次已停運。小嬋聽著,臉上不驚不懼,轉身對兩位高參淺笑,說:“原來已經不通火車了,我隻好回家去。一路上有勞兩位軍爺照顧,小嬋深謝。”

兩位高參連忙還禮,稱小姐客氣了。小嬋與他們別過,走出火車站,來到大街上。上一世她曾以記者的身份來過金陵城,所以街道還算熟悉。又是一年的秋葉蕭索時,她並不躊躇,走了兩條街,來到一家洋行前。洋行裏已有管事的看到,小跑迎出來,寒喧著:“七小姐,是哪陣風把您吹來了……”

小嬋一笑,說:“給我準備輛車,油加滿,後備箱裏再給我多備幾桶油,我要遠行。”

這孔家洋行的管事聽得直怔在原地,半晌才說:“您……您自己開……”

小嬋點點頭,不再和他羅嗦。

這管事的見小嬋一身男裝,滿眼泰然,與幾年前頗不一般,想來是在外闖蕩有所曆練,便不做他想,招呼夥計給小姐備車。他哪裏知道此時立在他眼前的女子已決意要將一切因果道理拋在腦後,而她在百年後的世界裏曾坐著自駕車橫穿華夏,遊遍古鎮,尋樓蘭迷路,踏敦煌遺跡,在她的字典裏,路就在腳下。

自南京至太原,恰恰一千公裏。小嬋得了轎車後,先到南市的雜貨一條街買了指南針和簡易的地理圖,再到隔街上買了男裝和剪刀。她坐回車子,換上肥大的男裝,然後狠下心來把兩條發辮齊根剪下。她對著車前鏡修剪頭發,忽想起一百年後有網絡,一幹女人在那網絡上常發驚人之言語,中有一句,此時才深深品得深味:看多了小言,再看看身邊這個男色的世界,怎麼就找不著一個讓我可以為之輕言生死的男倫呢?

當時覺得可笑,現在覺得淒涼。她竟然穿過一百年的滄桑,才尋到一個讓她可以為之輕言生死的人。

一腳踏在油門上,她掌著手中的方向盤,直向北方未知而充滿殺戳的戰場行駛而去。百年前的道路與現代自是不同,好在大的格局不變,她車開得極快,半日即到鄭州。

日已西斜,戰火還沒有波及的城市有種憊懶的倦意。小嬋開著車子穿過城市,猶豫著該不該停下來休息,她一天一夜未睡,身體已透支,疲憊不堪,可是一想到太原之圍,旦夕就會有與紀少永訣之憂,心急如焚,哪裏還停得下來,於是很快就穿鄭州城而過。

她中途下車填了次油,然後就依著一條北向的官道猛踩油門,拚了一份現代人自由與無畏的孤勇,直奔戰火紛紛之地。

好在夜晚的官道無甚人煙,偶有幾輛貨車的車燈遙遙地閃過來,仿佛對麵旅人親善的臉,遠遠地致意,到了近處又攸然擦肩而過,她久不曾駕車,又是夜中獨行,精神極度集中,手腳僵硬已不自知,行至後半夜,她精力已透支到了極點,恍惚著隻當車中座上坐的是自己空落落的靈魂,忽見在前方夜色月影的微光下露出一個小城的門樓與圍牆來。她急踩刹車,車子在門樓下停住。

她探頭仰望那城樓,隻見新月如鉤,清霧迷離,門樓越顯得高大威儀,看形狀竟極是熟悉,分辨了一會兒,忽地驚覺,這裏不是那平遙古鎮又是哪個?

一百年的時光荏苒,歲月蹉跎,在這深深的夜下竟一絲痕跡也不剩。這有著兩千餘年曆史的古鎮隻悄然立在一彎清月之下,小嬋驀地心底一酸,淚水無聲地落下。

龍城太原,不遠矣。

平遙古鎮是極好的,百年後竟無大變,依稀著“晉腹龜城,彙通天下”的氣韻。小嬋尋了一處客棧上房,倒頭大睡,睡夢中尤覺得全身的血管如通電一般地突突亂跳。暈暈地直睡了一個白日,黃昏時分才醒來,掙紮著爬起身,洗了把臉,便走出房間,想要尋店家問前方的戰事。

走下樓來,卻見樓下的廳中熱鬧非凡,數十個人圍在一起,聽書般地簇著一個拄拐的傷兵。那傷兵正說得口沫飛濺,

“……我們在忻口殺死了一萬多日本兵,娘的,要不是黃老狗子丟了娘子關,我們不得已回守太原,小日本子早就被打回去了。”

旁邊有人問:“我聽說太原現在被三十多萬日本兵包圍得水泄不通,道路都封死了,天上的鳥兒飛進去,讓日本人看見,一槍就得打死。”

那傷兵脖子一梗,說:“圍是圍了,可是你們要知道,他們圍得可是咱們的紀總司令啊,紀帥有祥龍護身,回到山西就是蛟龍歸海,這幾十萬人,能困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