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君生我未生 我生君已老(2 / 3)

紀少隻呆了呆,便垂了頭,走進來,手扶著門把手,把那門開到了極處,方形的門楣處,泄入了萬丈的黑。

“孔小姐,你找我有事?”

小嬋聽了他的話,一時怔在了地上。千裏尋來,卻隻得了他這樣淡淡的一句話,那份失落便如門外的黑夜,魔一般地浸入了她的心。

可是,依靠別人的身體才可以殘存在這個世界的她又能期待他說些什麼呢。她狠狠地擦去頰上偷偷流下的一顆淚,然後走過去,幾乎是貼著他的身子,抬起手就把門緊緊地關上了。這個動作很是突兀,她感到身邊的紀少全身頓時繃緊了,幾乎是一種敵意迅速地使他戒備起來。

小嬋抬起頭,凝望著他的眼,輕聲問:“你說,我是誰?”

紀少身子倏地後退,與她隔開了一段距離,淡笑:“嫂子,你這樣說,我就不明白了。”

嫂子!他隻差沒有說請自重了。

淚水再也不可抑製,她卻越發笨拙,不知此時此刻自己該做些什麼又說些什麼。身子已搖搖欲墜,她靠著身後的紅漆桌子,喃喃地說:“你知道,我是誰嗎?”

紀少無語,愕然地看著她。她癡癡凝望著他,含淚的眼光使他的心驀地刺痛了起來,他的腦海裏迅速閃過許多畫麵。而他自己好像掉落在記憶的碎片裏。

梧州宅邸,他用□□烏洞洞的槍口點指著一個女人的太陽穴,那個女子也是這般滿眼含淚,不理睬他扣向扳機的手,緊迫著他問:“你愛我嗎?”當時的眼光,也是現在這般絕望冷冽而又楚楚動人。

“我是……”話梗在喉中,任她怎樣努力卻講不出來。

是怎樣呢,不能說對嗎?冥冥中有種力量不允許她這樣肆無忌憚地擾亂命運的規則嗎?

“我是……”她大張著口,卻仿佛在那一刻啞掉了。對麵的男人眉頭深鎖,一瞬不瞬地望著他,而她卻講不出那些匪夷所思的事實來,而且……縱說出來,他又怎會相信。

淚水撲簌簌地滾落。她摸出手帕來想要拭淚,可盯著那手帕又發起呆來。

帕角墨色線細細地織就一個小小的韌字。

數月前,孔小嬋掌心的血曾暈染了這個字。

更早,施蘭喬手中的繡針一針針地把它刺成。

她看著這個字,不覺癡了。

懷中有枚玉佩,同樣地刻著這個字。玉上痕,絹上錦,一筆一劃刻就了她的無奈與悲哀。她抬眼再看紀少,咫尺外的他,臉上還是那個凝眉不解的表情,這個表情她看了太多遍,他總是用這種深思的神情望著他不理解的自己,想要探看,卻又避而遠之。遇到他,倒底是彼此的幸運還是不幸?

她輕輕地探身從他上衣的口袋裏取出墨水筆來,他身體依然有些抗拒,可取代反感的,更多是不解。她轉身把琴放到桌案上,然後伏案在那手帕上寫下了兩行字,輕輕吹幹,遞與紀少。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紀少盯著兩行字,麵上依然是不解而略帶厭煩的表情。

小嬋拉過古琴,輕輕地彈拔,唱道:

“同是過路,同做過夢,本應是一對。人在少年,夢中不覺,醒後要歸去。

三餐一宿,也共一雙,到底會是誰。但凡未得到,但凡是過去,總是最登對。

台下你望,台上我做,你想做的戲。前世故人,忘憂的你,可曾記得起。

歡喜傷悲,老病生死,說不上傳奇。恨台上卿卿,或台下我我,不是我跟你。

俗塵渺渺,天意茫茫,將你共我分開。斷腸字點點,風雨聲連連,似是故人來。

何日再追,何地再醉,說今夜真美。無份有緣,回憶不斷,生命卻苦短。

一種相思,兩段苦戀,半生說沒完。在年月深淵,望明月遠遠,想象你憂鬱。

留下你或留下我,在世間上終老。離別以前,未知相對當日那麼好。

執子之手,卻又分手,愛得有還無。十年後雙雙,萬年後對對,隻恨看不到。”(注:梅姑《似是故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