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嬋才唱了兩句,紀少已全身繃緊,脫口問:“這首歌,你怎麼會唱?是哪裏學來?”
她淚眼盈盈地看著他,並不回答,唱到“斷腸字點點,風雨聲連連,似是故人來”處,幽幽地一歎。
他握著錦帕的手攥緊,微微地顫抖起來,
她便丟了那琴,低聲說:“留下你或留下我,在世間上終老。離別以前,未知相對當日那麼好。執子之手,卻又分手,愛得有還無。十年後雙雙,萬年後對對,隻恨看不到。”
他無法置信地望著她,跌坐在紅木椅上。
小小的西廂房裏寂寂無聲,唯聞午夜的風在窗外呼號,似有幽人往來。
終於,他澀澀地問:“你倒底是誰?”
而她,淚眼望著他,低聲說:“你猜我是誰?我隻問你幾件事,頭一件,是蒼梧小鎮中的救命之恩,你什麼時候抱答?”
他凜然地望著她,“回答我,你倒底是誰?”
她從懷中掏出那塊玉佩來,托在手中:“第二件,在五羊城中,你讓李長林送這枚玉佩給我,問我是不是你的故人。我送還你一塊半新的手帕,帕子的角中繡了一個喬字,你還收著嗎?”
他聽得全身緊繃,再也講不出話來。
“我是誰,你是知道的,為什麼還要問。上海灘的女記者,梧州城裏餘先生的未婚妻,為你唱曲兒的歌女,每一個都是我,天津衛裏,我開槍殺死過人,上海的四馬路裏,我掛長三堂子的頭牌賣過笑。我就是這樣隨波逐流的女子,為了活下去我可以拚盡身體裏最後的一點力氣。那尾綠綺琴,你好好的收著,難道也忘了,她的主人對你說:如果你是周郎,她情願為你擔起那星隕似流火。”
紀少微側著身子,仿佛要更清楚她話中的每個字,他伸出手來,將她的手和玉佩緊緊地握在手心裏。
“你……是小喬?”
她咬咬下唇,“第三件事,我要問你,除了施蘭喬,還有人為你死過嗎?”
紀少全身一震,下一秒已將她拖起來,緊緊地摟在了懷裏,他閉緊雙眼,淚水順著長睫上流下,點點地滴在了她的發頂。
“最後一件,我想知道,有一句話還有別人對你說過嗎?”
“……什麼話?”
她把嘴唇輕輕地探到了他的耳邊,“小心飛機。”
時光飛速倒轉,在那個離別前的夜晚,她也是這般偎在他的懷中,細細叮嚀,她的唇也是這樣流連在他的耳畔,貼燙在相同的位置上。
紀少再無懷疑,隻喃喃地說,“為什麼……為什麼……”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如果我說我是比你晚活了一百年的靈魂,無意中來到了你生活的這個年代,你願意信嗎?”
他呆了一下,半晌無語。她無力地靠在他的懷裏,膽戰心驚。
終於,他抬起手帕,細細地為她拭去了臉上了的淚水,“你需記得,你說的,我就信。我不管你經曆了什麼,隻要你是我的小喬,你回到了我的身邊,這就足夠了。”
“可是,我現在的身份,是孔小嬋。”
他深深地望著她,問:“那麼你願意做孔小嬋還是小喬?”
她極快地回答:“我要做小喬。”
他臉上泛起了一個苦澀的微笑:“笨女人。幸好你是這樣一個笨女人,因為如果你是我的小喬,我就可以安心地把你留在我的身邊,我知道,這世間若有一個女人願意陪我共生死,一定就是我的小喬。”
她由衷地笑了,掂起腳尖輕吻他的下頜,多日來的倦意與困累襲來,他的臉在她的眼眸中迷離了起來。她喃喃地說:“我好累。我趕了好多的路,我以為我會死呢……我再也不離開你了……,還有,我要對你說,我找你……就為了說這句話,……來日……方……”話未說完,她已暈倒了他的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