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聞杜鵑聲切 看衣冠勝雪(2 / 3)

“睡得好嗎?”紀少將她的頭攬在懷裏,輕輕地撫弄她耳畔的短發。她便依偎在他的懷裏,伸開雙臂摟住了他的腰,略帶些撒嬌地說:“快別再問了,天天都睡,好像就是為了睡覺活著呢。”

紀少輕聲一笑,“原是我的不是了,該多陪陪你。”說著已攜了她的手,說:“快些起來,今天是小年夜,李副官置辦了酒菜,又請了兩個評彈師傅來唱曲兒,今兒晚上大家在一起過小年,熱鬧熱鬧。”她聽著歡喜,便下了床,對著菱花鏡略施脂粉,又在眼角細細地畫個梅花妝。

紀少一直耐心地坐在一旁候著,見她在眼角畫梅花亦覺得有趣,便伸手過來想要接過她手中的畫筆。她不肯給他,笑說:“堂堂一個總司令,做這種事,被外人知道,會笑的。”

紀少臉上泰然,輕聲回說:“我隻不過想是把窗外的梅花折下,送到最愛的人眼前罷了。”

她目光盈盈地看他,一時無言以對,臉頰上泛起了紅暈。

紀少徑自起身,去院中真的折了一株紅梅來。梅花的花瓣上還積著雪,美得如霞如月。紀少掐下了兩枚花朵,為她簪在襟上,打量著,眼中俱是滿足的神色。

她望著他的眼光,覺得很是熟悉,上一世在梧州城中,他便是用這樣的目光望著她,那是一種不管不顧的愛憐,不分黑白,不思因果的信賴。她心中驀地一痛,深慰自己在這世上可以得到他如許的愛憐,也深憾離奇的境遇和未知的命運不知還將發生怎樣的變數。

整理好妝容,紀少便攜了她的手出了後院。前廳中酒菜已備好,雖未邀請賓客,司令部的高參和侍從長亦有十數人,在圓桌前團團地坐滿了。這些人都是紀少的親信,一路看著小嬋舍命北上,在晉軍困守孤城時亦不離不棄,所以對這位孔小姐都有親近之意。見紀少拉著小嬋入席都紛紛起哄喊夫人。紀少言明今晚上雖然一切從簡,但一定要玩得盡興,這些人便放開手腳,鬧笑起來。

小嬋身子弱,不能吃油膩的東西,隻吃了兩口桌角上放著的涼拌白梨絲,紀少看見,便喊李長林讓廚子再上兩盤白梨。說者無心,聽著有意,小嬋聽到那“白梨”兩字,心兒便如同被狠狠地揪了起來,再也吃不下去。

酒過三旬,兩個評彈藝人進來,男師傅持三弦,女師傅抱琵琶,說起一段《嶽傳》。這兩個藝人原是紀少為使小嬋開心特別囑咐李長林從蘇州請來,滿口的蘇白吳語,這些參謀待官都是晉人,哪裏能聽懂,隻看熱鬧。而今日唱的恰又是一段《風波亭》,小嬋對文字和故事最是敏感,一句“白梨”已讓她思緒繁亂,這一曲風波亭更是讓她心神不寧,硬撐著聽了前幾回便再也堅持不住,伸手在桌下拉扯紀少的衣襟,紀少“嗯”了一聲,探頭過來,她便附在他耳邊說自己有些累了,要紀少帶她離席。他們走後,席上的粗人們不耐煩聽這樣軟糯的小曲兒,便恣意地鬥酒劃拳起來。

回到後院的廂房,盞盞紅燭盈然。房間裏隻餘兩人,小嬋攬了紀少的腰,身子弱弱地依偎,不願片刻相離,紀少便笑了,指那紅燭給她看:“好看嗎?”

她懶懶地扭頭看了一眼,說:“好看。”又說,“月亮也好看。”手兒緊緊地扣著他的腰,便欲在這一刻死了也好,消亡了也罷,隻要不需麵對使令她恐懼的未來就好。紀少隻輕輕吻她的發頂,指尖搔動著她的發角。匆匆月餘,修短的頭發已長出了寸許,最是難打理的時候。

她忽地振作精神,站起身,自窗下的藤箱中取出古琴來。紀少知她要彈曲兒,便懶散地倚靠在床頭,臉上泛起笑意。她坐在桌前,瞪他一眼:“你笑什麼?”

“又能聽到你那個時代的歌曲,開心嘛。”

她垂眸不語。自給他提字“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之後,他對她的身世自是好奇,偶有問起,她借故不答,他是極聰明的人,再也沒有問她一個字。而她自從表明身份後,每日都陷在對未知的恐怖中,覺得雖得到了心念中的柔情蜜意,卻仿佛開放在懸崖邊的花朵,縱然盛放,卻還是擔心自己的世界會在下一秒坍塌。

指尖撩動,她輕輕唱起:

“繁華聲,遁入空門,折煞了世人。夢偏冷,輾轉一生,情債又幾本。如你默認,生死枯等,枯等一圈,又一圈的年輪。浮屠塔,斷了幾層,斷了誰的魂。痛直奔,一盞殘燈,傾塌的山門。容我再等,曆史轉身,等酒香醇,等你彈一曲古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