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聞杜鵑聲切 看衣冠勝雪(3 / 3)

雨紛紛,舊故裏草木深,我聽聞,你始終一個人。斑駁的城門,盤踞著老樹根,石板上回蕩的是,再等。雨紛紛,舊故裏草木深,我聽聞,你仍守著孤城。城郊牧笛聲,落在那座野村,緣份落地生根是,我們。

聽青春,迎來笑聲,羨煞許多人。那史冊,溫柔不肯,下筆都太狠。煙花易冷,人事易分,而你在問,我是否還認真。千年後,累世情深,還有誰在等,而青史,豈能不真,魏書洛陽城。如你在跟,前世過門,跟著紅塵,跟隨我浪跡一生。

雨紛紛,舊故裏草木深,我聽聞,你始終一個人。斑駁的城門,盤踞著老樹根,石板上回蕩的是,再等。雨紛紛,舊故裏草木深,我聽聞,你仍守著孤城。城郊牧笛聲,落在那座野村,緣份落地生根是,我們。伽藍寺聽雨聲盼永恒。”(周董《煙花易冷》)

紀少原本隨意地靠坐著,聽著聽著,不覺全身繃緊,挺起腰身,一瞬不瞬地凝望著對麵的少女。她是那樣隱忍地活著,唯有用歌聲含蓄地表達她的心意,他已習慣,並為之心動。可是今晚上聽到的這一首歌卻令他動容,心底生痛,饒是他叱吒風雲十餘載也無法安然以對。那歌中的一詞一句輕訴的都是他們的無奈與苦挨。

是誰在生死苦等,又是誰在困守孤城……,他感到心口如被剜出一個空洞,一腔的熱血便要從那個空洞裏洶湧而出。

她一曲唱罷,仰著臉兒看他,臉上泛起一個淡然的微笑。這盈盈的笑看在他眼底,卻是無端的傷感,他心中痛極,走到她身邊,抬手輕撫她的臉頰,聲音因激動而微啞:“你要說給我聽,告訴我我到底能為你做什麼?”

她的笑容淡得像化散來的霧氣,眸光在他的臉上流連著,許久,她忽地“嗤”一聲笑出來,“我啊,忽然想起來一件事。”

“什麼事?”

“沒來這裏的時候,每每到小年夜,我總會去一個地方,那裏有好多人啊,臉上全是平凡而幸福的表情,看著他們,想著他們期待的那些簡單的快樂和很容易就能實現的願望,我自己就很快樂。”

“是哪裏?”

“一個可以聽到鍾聲的地方。我們中國人,不是就相信這個嗎?時間中忍耐的佛緣……,於是心安理得地把苦難當成是一種修煉,把需要當成是一種想念。”

他深深地凝望著她,仿佛是與她的初見,因為珍惜想把她此時的容妍刻在記憶最深的地方。他知道此時麵對的,是最真的她,是一個相隔百年的靈魂。

那麼辛苦地,她一步一步走近了他。負著時間的罪,負著枉然無知的慌,負著被意念淩遲的惶惑,她像一朵白菊,綻放在沸騰的滾水之中。

他講不出話來,感到多說一句都是對她如此真摯的表達的誤解和褻瀆。他俯身把她托抱了起來,向外走去。

“做什麼?”她有些吃驚。

“去一個可以聽到鍾聲的地方。”

紀少帶著小嬋驅車南下,幾個小時後即到蘇州近郊的楓鎮。其時上海,南京已失,南京政權內遷於陪都重慶。江浙一帶已成為日方的占領區。官道兩旁,再無人煙,大好的江南冬夜,陷在死一般寂靜之中。

楓橋之下,流水悠悠。紀少把車停在午夜的楓橋岸邊,萬籟俱靜,恍然中仿佛可以聽到一種回蕩了千年的風聲。遠處山間,月亮之下,一座已佇立千年的老寺幽然自處,寒雪壓頂,蒼鬆孤立。

“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鍾聲到客船。”

小嬋凝望著遠處的千年古刹,寂靜中驀然聽到午夜的鍾聲響起。聲若洪鍾大呂,仿佛在敲擊著曆史的脊背。

淚水輕輕地滑落在她黯然微笑的臉頰上。

那個她在小年夜會駕車來到的地方,那個她可以冷眼看俗世乞福,平凡欲望的地方,就是這裏。

他竟能猜到。

他竟不顧惜自己戰區司令長官的身份帶她橫穿敵戰區來到這裏。

夠了。

從來沒有與一個人的心這樣靠近。

一百年的光陰,輕輕化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