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需要你以最快的速度帶領你部第五十九軍急行軍至臨沂,與龐軍長共同阻截東來的板垣部隊。”
又是一陣短暫的沉默,聽筒的另一端傳來一聲極輕細的哽咽。
“是,我馬上執行。”頓了一下,他又輕聲說:“謝謝。”
紀少眉頭不僅一皺,心底微酸,自陳維陽不顧中央的調譴,帶隊北上,兩人曾經的糾葛已在無言的相互支撐中一笑泯然,而這聲謝謝亦是讓紀少體會到陳維陽在這場戰爭中被架空的那種鬱鬱不得誌。
而英雄,在這樣的時代是不該被埋沒的。
“陳少,我曾敗給他,替我報仇!”
尤如大鵬放飛天空,蛟龍回歸海洋,陳維陽帶著他的直屬第五十九路軍以一晝夜一百八十裏的速度從淮河以北飛一般地返身臨沂近郊的沂水,這個速度在曆史上亦留下了優美而永歎般的一筆。他與原臨沂守部龐軍長不計前嫌,兩軍合成一體,考慮到板垣部已接近城鄉,於是不及休整,便挾一腔孤膽軍魂,揮兵殺出。板垣部始料未及,陣腳大亂。五十九路軍隱忍多時,於蘇州河畔呆看閘北血染的天空,曖昧夜下躡手腳做搬夫被沉重的金帛壓彎了背脊,此時終於得以施展抱負,真如猛虎下山一般。板垣失天時地利,又失先機,在雙方激戰五個晝夜後,終於敗走,退至莒縣,吃到了他入關後橫行無度數年來的第一個敗仗。
板垣的部隊從青島登陸,深陷在蘇北的磯穀便已按捺不住。這磯穀自統領北線日軍入蘇北便體會到了什麼是“鐵打的皖北,紙糊的江南”。而晉軍為一地方部隊,又曾大敗於太原,卻在這蘇北地區讓他吃了不少的苦頭,平日裏讓他抓不到蹤影,部隊若有落單必被吃掉,後桂軍援上,因出自西南,多年來在軍閥派係的夾縫中求得生存,所以同樣讓他抓不到頭尾。可憐他帶領著正牌的關東軍,精良的武器每日裏在窮山惡水中消磨,就連想放個毒氣,麵對的也是悠悠蒼天,依依流雲。
幸得軍部下令他的部隊在四方屯與東線會師。他便不顧板垣在臨沂受挫形成的不利局勢,帶著軍隊直撲過來,枉想占領四方屯後,直取徐州,取得最大勝利。而紀少早已布下自己最信賴的許青山特種師團迎上,且戰且走,把它帶到了以四方屯為中心,集晉桂主力的最大的包圍圈中。
而那磯穀部終是關東軍的王牌正規軍,饒是被一口吃下也象吃了一顆鏍絲,不好消化,紀少擔心他識得被圍,返身逃遁,命令許青山不惜以四方屯的一宅一院,一牆一瓦為陣地,引磯穀部隊深入了四方屯中,須纏鬥兩個白日。於是這小小的一方村落成為了最血腥而慘烈的戰場,許青山以一個特種師團的兵力奮力抵抗磯穀的機械化大部隊,每條街巷都幾乎被士兵的屍體占滿。
許青山自跟隨紀少南征北討從來隻有服從,不曾稍有異議,可是第二日傍晚,於戰事稍緩之時,望著銷煙彌漫,沉屍累累的街巷,麵對這片斷壁殘垣,想著已去大半的部隊和己方身後殘存的幾塊掩體,全身都是無力之感,他讓通訊員給紀少至電,請求撤退。
紀少回電:我聽不到槍聲,也就是說敵人或者已成為了強弩之末,或者認為勝券在握。所以在這個時候不能撤。你是許青山,我的特種兵大隊長,給我帶著你的兵衝上去!
寥寥幾字,又激起了許青山的鬥誌,當下依言重整隊伍,組織了兩個幾十人的衝鋒隊,真的衝了出去。
四方屯遠方五裏處,紀少亦是心急如焚,包圍圈已形成合圍,但是自四方屯至臨沂處的三重防線遲遲沒有得到收口的消息。
不遠處,剛剛銷煙沉寂的血腥戰場又響起了槍聲,想是許青山已帶著敢死隊衝了上去,他俯手於胸前,感到胸腔裏的心腔流淌著汩汩的熱血。於情,需戰,於理,必等。倒底該怎麼辦?
死去的部下已不計其數,那些相識的,不相識的,一張張麵孔在他臉前忽爾蒼老忽爾又變得血紅。
忽地,他看到一個通訊員飛快地從山梁上跑過來,向他高高地揮起了手臂。
許青山已不記得自己用大刀砍倒了多少日本兵,殘存的意識中他隻能看到無數的日本兵衝上來,而自己身邊的弟兄一個個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