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記得那嬉戲的最後進程——
就在那城市郊區的盡頭之處?
那山就是塵世人寰!
眾神要對他們的相似物報仇雪恥。
痛苦本是從山起源。
那山壓在我身上——猶如一座墓誌。
歲月在流逝,這塊鐫刻的石頭
將會被搬走,換上平滑的石板。茨維塔耶娃在長詩手稿中對詩句“這塊鐫刻的石頭/將會被搬走,換上平滑的石板”作了如下的注釋:“也就是說,平滑的石頭(石板)將會取代這塊石頭(壓在我身上的山)。”
一處處別墅將在我們的山上興修,——
前庭將會簇擁著一座座小小花園。
人們說,住在這樣的郊區——
空氣新鮮清爽,生活優遊。
人們將劃出一片片土地,
橫梁鱗次櫛比,美不勝收。
我的一切隘口會變得筆直平坦,
我的所有峽穀將翻個底兒朝天!
因為不管是什麼人——理所當然
在家都應當幸福,想幸福就該返回家園!
想幸福就該待在家裏,——
想得到不是虛構的愛情,
也無須弄得力盡筋疲!
要做女人——就得忍氣吞聲!
(家裏一直彌漫著幸福!——即使他在遊逛。)
想得到生離死別也不會削弱的愛情。
在我們的幸福的廢墟上,
將會拔地而起——一座夫妻之城。
就在那種溫馨的氣氛中間,
——作孽吧,暫且還有一把力氣!——
小鋪老板們趁著消閑
一邊盤算著如何贏利,
一邊琢磨著樓層和路線——
讓每一條線都牽到家裏!
因為不管是什麼人——理所當然
都該有一片築著鸛巢的屋宇。“築著鸛巢的屋宇”,據俄羅斯民間迷信傳說,鸛是家庭美滿的象征。
然而在那些基石的重壓之下,
山不會忘記——那場嬉戲。
隻有放蕩的人,沒有人記性差:
時間的負荷——在山那裏!
在時刻都會崩塌的裂縫邊緣,
避暑客將意識到,須曆時良久:
不是布滿庭院的小土山——
而是噴射熔岩的火山口!
亞麻繩捆綁不住巨人!
葡萄園封鎖不住維蘇威火山!
然而僅憑瘋狂的嘴唇
就足以使——葡萄園
被獅子攪個翻天覆地,
流淌出岩漿充滿仇恨。
你們的女兒們將會成為老處女!
你們的兒子們將會成為詩人!
女兒,去把非婚生子撫養!
兒子,去同吉卜賽女人們苟合!
你們這些腦滿腸肥的家夥,休想
在我受難的地方尋歡作樂!
快死的人躺在床上的咒語——
比奠基石更為堅不可破:
“在我的山上,你們這些螞蟻,
休想得到塵世的幸福歡樂!”
在人不可知的時日,
在難以預料的期限,
你們全家人將會徹底認識
第七誡的無比巨大的重擔。
(尾聲)
記憶中出現空白,眼睛裏
長滿雲翳:障蔽視線……
我不會單獨地回憶起你。
看不見輪廓——白茫茫一片。
沒有特征。整個兒——白茫茫,模糊糊。
(心靈布滿了一片片創傷。
創傷接連不斷。)用畫粉標出細部——
這是裁縫的行當。
天穹作為始終如一而創立。
海洋莫非不是由涓滴彙成?
沒有特征。的確——特殊的——整體。
愛情乃是關係,而不是追蹤。
不管是屬於哪一類人——
但願鄰居能說一聲:他心明眼亮。
難道激情會把人分割成部分?
我是醫生,還是鍾表匠?
你是一個圓周,徹頭徹尾又始終如一。
始終如一的旋渦,徹頭徹尾的破傷風。
我不會單獨地回憶起你,
而把愛情割斷。二者等同。
(在一連串輕柔的夢境裏
——瀑布一落千丈,浪花滾滾——
這話新鮮,聽起來會令人驚異——
取代我的是:至高無上的我們……)
然而,在貧窮而艱難的生活中——
(這便是生活的本來麵目)
我不曾看到你偕同
任何一個女人:
——記憶的報複。
1924年1月布拉格斯米霍夫山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