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在馬路邊的小吃攤上吃早飯,板凳吱呀作響,稀薄的鹹漿起了花,油條軟軟的泛著白,他突突往裏倒了許多辣油,紅油圈兒升騰成片,猛往嘴裏灌了口,正巧碰著了瓷碗的破口處,滋啦著嘴唇利索地轉了個麵,找個沒豁口的緣大口灌著,才想起今天沒什麼可趕的,揚聲又要了根油條。
想著要去醫院辦辭職手續,想著要把沈炵之前弄的科研材料都弄出來,想著要爭取到這個月的獎金,想著幹完這些再去看看沈炵……突然覺得自己這日子還挺忙挺充實的,直到想到上次看卡上的存款餘額,頓時才覺空虛得緊,默默啃著大餅,被餅屑嗆得直咳。
大樹邊不知何時蹲了隻金毛,髒兮兮的毛粘糊著,正耷拉著嘴望著他,確切地說是盯著他手裏的大餅。小林仰頭喝光了鹹漿,想當做沒看見,隻是這專注執著的眼神委實讓人難以忽視,小林看著它雙腿支地,直挺挺得蹲守著,一臉凝重的嚴肅長臉居然讓他想到了昨天見過的那個人,據說是沈炵的師兄,那就是師伯了?媽呀,果然臉板的像塊長搓板,嘴毒得堪比鶴頂紅,通電話那會兒他就覺得那人慎得慌,果然見著了,輕蔑地掄他一眼,開口就罵他是文盲。這就算了,後來又訓斥起沈炵的不是來,小林護主的脾氣全上來了,當時一心擔憂著沈炵無暇怨懟,此刻倒是忍不住在心底編排上了。又想著當初剛跟著沈炵那會兒他好像也沒覺出沈炵半點好來,那股子冷空氣倒不愧是承自一派,搖頭否認兩人的相似,狠狠嘀咕了句,沒張美人臉,學什麼美人傲嬌。
回神發現那隻金毛還鍥而不舍得瞪著他,遂扯了一小塊餅皮擲了出去,一秒間,金毛呼啦躍起,張嘴閉嘴似乎連扒拉兩口的動作都不曾有,又蹲那裏不動了,隻是這回長臉不木著了,裂開了大嘴笑著,吐著舌頭,尾巴呼啦呼啦地掃著地板。小林腦海裏惡補上了某師伯亦變臉賊笑的樣子,越想越好笑,便來了興致,將手裏餘下的大餅一塊塊掰了向那隻狗扔過去,嘴裏還搗鼓著,“看你還板臉,看你還瞪眼,一切耍酷賣冷的反動派全都是傲嬌!”
金毛一步步靠過來,小心翼翼地蹭了下小林的褲腿,小林抬手摸了下他的毛腦袋,心下一片柔軟。
“死狗又跑去瞎鬧騰什麼,死狗我讓你跑!”隻見一中年男人拿著衣架衝了過來,劈頭啪啦啪啦朝金毛腦袋上就是一頓猛抽,小狗嗚嗚哼了幾下,躲到了桌腳邊上。那人埋頭對著桌腳又是一通戳,金毛嗚咽著衝小林的方向喚了兩聲,烏溜溜的眼裏起了水霧,蜷在那裏整個身體都打著顫。
小林看著那男人霸道架勢想走人,推桌起身之際,不覺低頭又看了眼小狗,小狗望了他一眼,而後把腦袋埋在前腿下,更緊地蜷起了身體。那一眼,小林好像讀出了一絲絕望來,那一刻,他不知道是狗感性了還是他文藝了,心髒似被什麼東西刺了下,酸疼酸疼的,他俯身衝它招了下手,小狗似感應到了,猛的抬頭,然後倏地就衝出了桌底奔到他腿邊,同剛才一樣,抬起一隻前腿小心蹭了下他的褲子,仰頭望著他的目光,水汪汪的。
小林想著,這就是仰望的姿態嗎?自己也是這般渺小可笑?卑微小心,執著到絕望,他抬手抱起了小狗,比想象得要輕許多,他順著它的背脊,手下能清晰的摸到骨骼輪廓,就幾下,小狗便安靜下來,隻蜷在他懷裏輕微打著顫。他抱住了,就放不開手,這種渴望被擁抱與安慰的心境讓他好像找到了某種共鳴,今天的自己似乎格外容易狗血文藝。
走到那明顯有些愣神的男人麵前問,“這狗是你的?賣我成麼?”
“這可是隻純種金毛,我托人弄來的,你看這毛色……”男人的眼中透著絲精明,“這麼著,一口價,兩千五。”
“這狗你打過疫苗?辦過狗證?怎麼就證明是你的了?還毛色?你看看這塊,還有那塊,這毛是禿的,明顯有皮膚病,兩千五?你怎麼不說這是世界名犬,兩萬五啊!”小林扯開嗓子吼了回去,作勢要鬆開手,金毛在他懷裏掙紮了下,前腿費力的扒拉下他的衣服,那眼神兒看得他心裏又是一哆嗦,嘴上可不能服軟,“五百,愛賣不賣!”
“五百?火鍋店給我開的價也是七百……”男人吼了一嗓子,才覺交了底,頓時住了口。
“這樣吧,就七百,我跟你說,我也就是一時興起,過會兒我沒興趣了,你一分也賺不到。”小林想著,就七百也能把他弄得兩袖清風,褲兜精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