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場是會員重量級比賽。賽程為兩英裏半,點對點賽道。13英石七英鎊以上無限量。第一道,A. J. ·邁克尼爾上校騎‘飛掠’。第二道,G. R. E. ·弗利中校騎‘吉米·詹姆斯’。第三道,中隊長J. S. ·高更騎 ‘瓢蟲’……”
麥克風嗡嗡作響,七個賽道的騎手名字宣讀完畢。喬伊斯看著軍官們策馬來到起跑線。各就各位後,兩次有馬匹搶跑,不得不重來。圍觀人群怎麼也有兩百多,等得有些不耐煩了。第三次,發令官一聲槍響,馬蹄四起,五色斑駁。
利普曼已經順著賽道跑到了遠處,以便能更清楚地觀看唯一的跳水障——人工挖鑿的一方淺池,棕色的水,低矮的屏障。由於整個地區的缺水狀況,賽道設計者不得不作出妥協,隻設了一處。喬伊斯獨自站著。她的眼睛看著比賽,腦子卻在別的地方。在這個小小的殖民地飛地,她尤其感到不舒服,沒有歸屬感。
“如果安德魯朋友一直保持領先,我就要輸掉五英鎊了。”
喬伊斯轉過身。
“弗朗西斯·埃希爾。約翰尼的老朋友了。雅法警署的。”他伸出手。
“喬伊斯·布魯伯格。”
他們相互看了看。
埃希爾笑了,“這麼說,你不記得我了?不奇怪,你當時很興奮。”
喬伊斯盯著埃希爾那張紅撲撲的笑臉。她的心在哆嗦。“哦,是的,”她說,“拉馬拉。你能放我走真是太好了。”
“如果我當時知道你和約翰尼·利普曼攪在一起,我會當場逮捕你。”
埃希爾笑了。不過是在喬伊斯磕磕巴巴地說出“沒有,我沒有和他攪在一起”之後。
她好像在看著自己的拙劣表演。
半英裏開外,賽馬已拉開距離,沉重而沉默地騰起,藍天下的栗色與灰色,躍入水溝,水花四濺。
喬伊斯看到遠處利普曼帶著一小群人,轉身朝終點附近三三兩兩的旁觀者跑去。
“我們過去嗎?”埃希爾問。
喬伊斯和他一起走過幹枯的黃草。埃希爾一邊走,一邊喋喋不休地說著他如何渴望去美國,他有親戚在芝加哥,布魯伯格夫人是從哪裏來的?啊是的,紐約。有些不對頭。喬伊斯的每根骨頭都感覺到了。這個燦爛的年輕人興高采烈地聊著,漫無邊際,蜻蜓點水,有些不對頭。
喬伊斯碰了下他的胳膊。
“失陪。”
她朝一頂小帳篷走去,那是臨時搭建的女衛生間。衛生間的地上擺著四個水罐,她撩了些水在臉上。通風口處綁著麵小鏡子,喬伊斯看著鏡中的自己,眼袋太重了。她聽到有兩人進了隔壁的帳篷。
“聽說他失去了一條腿。”
“是嗎,這個時候?可憐的老克施。可憐的家夥。我喜歡他。他不像……你知道。”
“不像其他猶太人?嗯,如果有一丁點兒機會的話。”
“是啊,永遠料不到。不過,我還是不希望這種事發生在任何人身上。”
喬伊斯感到心跳在加快,血往頭上湧。她衝出帳篷,奔向終點線。賽馬正飛奔而來,人群在狂呼。喬伊斯抓住利普曼的胳膊,一把拽他轉過身。
“羅伯特·克施。他出什麼事了?”
“什麼什麼事?”
利普曼想轉過身。領頭的賽馬齊頭並進。可以聽到馬鞭抽打馬肋的聲音。
喬伊斯的指甲掐進他的胳膊。“羅伯特·克施,你認識他,不是嗎?你肯定認識。他在哪兒?”
“上帝呀!”利普曼盯著她,好像她發了狂。
“快點兒,安德魯!”他衝著喬伊斯的臉嚷道,掙脫開她的手,轉身正好看到“瓢蟲”贏了一個馬頭。
“他在耶路撒冷的醫院裏,在那兒待了幾個禮拜了。”說話的是埃希爾,就站在旁邊,“上個月他在阿布托爾遭到槍擊。”
喬伊斯盡量保持鎮定,內心卻在驚叫。
“哪家醫院?在哪兒?”
“去他媽的,”利普曼不知是在對誰說,“這是你的臭錢。”他把手伸進口袋,埃希爾拽住了他的手腕。
“算了。”他說。
“絕對不行。”
喬伊斯感到頭暈目眩,死死地盯著埃希爾。
“帶我去那兒。”她說。她想說:“不管你要找我什麼麻煩,我一定合作,隻要你帶我去找羅伯特。”不過她總算沒把這些話說出來。
“你這是幹什麼?”埃希爾已經鬆開了利普曼,利普曼又要從兜裏給他掏五英鎊。
“好吧,”埃希爾說,似乎他很清楚喬伊斯想說的是什麼,“我帶你去。”
他們坐埃希爾的福特車走了。利普曼一點兒不反對喬伊斯離開;事實上,他很高興甩掉她。喬伊斯坐在副駕座上,頭靠著皮椅,閉著眼。
埃希爾不時看她一眼。她是不是在裝睡,為了不和他說話?也許。不管怎樣,他決定隨她便。她得知羅伯特·克施受傷時的反應,沒有絲毫偽裝。
汽車開始爬坡去耶路撒冷時,喬伊斯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