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流光溢彩、雀舞歡欣。困厄如克施也難以拒絕燦爛晨光的撫慰。城市的清晨嫵媚誘人:古牆上晨鍾嘹亮,新建住宅區,新劃出的工地,宣禮者的鼻音。此外,似乎為把氣氛拉回到塵世,耶路撒冷的家居生活如多姿多彩的禮花爆發出來:對麵陽台上的一個女人抖動著一塊藍格桌布,在她下麵,另一個女人拿著一把晚開的紅玫瑰。克施估計她是從街角花園偷的玫瑰,一會兒肯定會拿到市場上去賣。

自從三個月前他從塞浦路斯歸來,晚上基本無法入眠,心中充滿懊悔。他每周都去看喬伊斯。第一次,他隻是向她描述她丈夫的埋葬之所,後來的幾次會麵中,他一直敦促她把她所知道的一切都說出來,否則她的命運將無法改變。而她除了已經說的,拒絕再透露任何事情。她認為她罪有應得,已準備好,或者是她自以為她已準備好,用20年去贖罪。這些克施都明白,但在他看來,20年的贖罪純屬浪費。隻要她肯合作,她就可以輕而易舉地獲得新生。最近幾周,她的倔強幾乎讓他難以和她相處。他曾對她說過,他無法原諒她的所作所為,但不是這樣。很久以前,感覺那是很久以前了,她曾說出一個名字,“掃德”,現在她隻要哪怕夢囈般地再輕輕說出個名字,就可以獲釋。他無法理解她的沉默,也無法理解麵對刑期,她怎能如此平靜。再過一周,在羅斯的斡旋下,她就會被帶回倫敦服刑。

房子旁新修的馬路上漸漸有了車輛,克施從陽台上的椅子上站起身,回到屋裏。他不是一個人。進屋時,他看到瑪妍的深色身影穿過房間,她的腹部已微微隆起。她坐在便盆上尿尿,然後起身放下睡衣,回到克施的床上。他坐在她身旁。她伸出手臂,手心朝上,放在他的大腿上。

“你覺得我會喜歡英國嗎?”她問。

“你喜歡單調和雨嗎?”

“喜歡。”

“那你會喜歡英國的。”

“但如果我不喜歡,我們還可以回來。”

克施沒有回答,而是把手伸到她的睡衣下,撫摩著她那隆起的腹部的皮膚。

瑪妍握住他的手腕。

“你今天去看她嗎?”

“我再試一次,是的。”

她在床上不安地換了個姿勢。

克施的目光越過瑪妍的頭頂,看著窗外的橄欖樹,綠葉銀幹。瑪妍又迷迷糊糊地睡了。他的手在她的腹部停留了一會兒,然後拿開。

幾分鍾後,她睜開眼。

“她是你生命中的至愛嗎?”她問。

“不,”克施說,“你是。”